破土之花——蜂斗菜
神农架春天的步子有些慢。江汉平原的油菜花都开了,金黄一片。过宜昌,经夷陵向北,沿峡谷往兴山方向走。入峡气温转凉,河滩枯干或浅水,崖上一株株的樱桃树、野桃、野李,满树生花,粉红或白。雾掩云遮、山崖奇突,天空被峰切一条河。一直走二百公里,到神农架红花坪,峰回路转,花似霓霞。过红花坪至小当阳,渐至风景转换,前面现出木鱼镇,乍暖还寒,等候春天。
住在茶园的木鱼镇官门山,又比木鱼镇的春天来得晚。每年的春天,沿209国道至木鱼镇郊向左转,拐进官门山陕谷,感觉与外面相差三分之一个季节。官门山,原为关门山,曲折的长峡,真有一线天。大约图了个吉利,取名官门,我在此做茶农,二亩茶园开始,以后茶园面积渐大。或许草本植物永远早于木本植物感应到春天近了,速速萌芽、开花。完成了生育再慢慢地生长,享受雨露和阳光。
茶园里,跨季的阿拉伯婆婆纳雪天便有花。春时,约三样花开得早,报春花、紫花地丁和蜂斗菜。报春花生长的地盘高些,不及目视。紫花地丁与蜂斗菜谁先开花,几年都未把握。似乎在大前年的春天,一个人上栗树坡茶园,这片茶园在路上也看不到,步行一段上坡,于树和竹子之间,往左上转弯,踏着崖下的土径而行。
茶园多石,白云岩的风化壤,更高为火山岩。土径旁的一些植物,春兰,在冬天就被麂子腰斩,蕙兰叶质硬叶沿锯齿粗,麂子不吃,口感欠佳。忽然看到土坡突裂,以为笋,拨去土,露出暗紫的草莓状的头,似蛇头,些许瘆人。细看,是植物。往上走,陆续又看到许多已经突坡土层,暴露在阳光下。原未如此早到神农架,错过这样的时刻,待植物长出叶子,方知是蜂斗菜。蜂斗菜,原是以集聚的花蕾初生,突破土层,探出花蕾,迎接春天的阳光。
茶园原有很多蜂斗菜,菊科,蜂斗菜属。茶园里凡菊科植物难除,盖因为多年生草本植物,拔除不尽,留根还生,逢春萌发。蜂斗菜也一样,拔它不起,只断茎杆,随后又生长起来,年复一年。因而对它没有好感,然亦无恶感。有恶感的鸡矢藤,拔除不尽,留一节根也生长,拔起扔地上它还生长,且有一股臭味。鸡矢藤生根在茶树下面,不易发现,一二天未到茶园,它就爬到茶树上枝繁叶茂。石生蝇子草也一样,纤细的茎柔弱如藤沿茶树攀援,至茶树顶展开,生出一篷,夏开白花。蜂斗菜,喜欢生长在坡坎,自选边缘地带,不太招人烦恼。
蜂斗菜圆叶,若小蒲扇,次第向上生,愈上而小。清除茶园的草本植物,有时留着它,有时顺手一刀。未刻意留之,也未刻意除之。只是在春天来临的时候,看到它的花蕾破土而出,会心一笑,这么奇特的植物,损它也于心不忍。只以镜头对准了它,拍下它春天的风华正茂的样子。或无意间,查到它的用途,特别能杀菌,且能食用。这出人意料,它也可以食用?可是,为什么又不能呢?一种用花蕾破土,先开了花再长叶子的草本植物。遂又发现,同样一种大叶的菊科蜂斗菜属的植物,称山露菜,日本人喜欢吃,波及韩国,再传到中国。照例,到了中国,它作为栽培植物大量种植,往日本和韩国卖,国人可能还未开始吃。
我于是也想挖一些蜂斗菜,进行种植驯化,是否有山露菜的口味与食用功效,数度看到蜂斗菜的花,想掐了它的嫩茎清炒品尝。或者神农尝百草,是不是如此见草起念而食之呢?原始森林的林缘或林窗,会有丰富的植物生长,它们在漫漫的进化岁月中,选择了各样与众不同的形式角逐森林的空间,生长、枯亡、再生长……一年一个轮回,我以为人都不用计时,看植物的生长过程便可以读出四季。然,多数菊科植物,还是秋天开花,菊花能开到霜期,所以旧时画家,喜欢菊开放在霜期的花,以为菊之情怀,独以求洁,冷艳孤芳。然菊的生物钟,唯光照时间短,便开花。遂人以减短光照催它早开,与冷没有关系。
蜂斗菜,选择了先孕育,再生长。择了合适的时间,清炒一盘品尝,据说它的味道苦,这倒是菊科本性,我想苦菊的内涵成立,生长地都选择坡坎或岩隙。自然,它的选择使它至今仍为草本的强势植物,活着就是正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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