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镇 醉在华年中

第一次看黄磊和刘若英的《似水年华》，离热播的日子已经很远。只是延宕了几年之后，学业和生活的压力暂时化于无形，每天的日子阳光明澈，有持续的独 处和写作。思维暂时停滞的时候，连续几个晚上，黄磊为自己过往情感所立的传记光影，将一段典型的乌镇情结第一次从模糊的记忆具象到了赤纯的向往。一直忘不 了刘若英跳房子的那段清冷空旷的石街，仿佛那是个安静孤独的舞台，等着念念不忘的人。

到访的时间最终延迟得可怕。刘若英已经再访乌镇，做了 西栅的代言人。黄磊的“似水年华”红酒坊也坐落在西栅深处几年有余，东栅的老药铺子依然沿用着百余年来的赭色药纸，西栅新开的茶坊已经放着Frank Sinatra的老歌了。乌镇的变与不变，让人总是暗自生恼，没在盛放的华年里，像黄磊那样，在这座镇子上厮磨足够的时光。

还是要住到镇子 里。东栅经历了一番修整，只留下了当地簇拥的民居，经营性的民居都只是围着镇子散落四周。西栅倒是反过来，不破民居的格局，沿河密密排出了百余栋民宿，多 不过10余间客房。只需唤了船来，徐徐行上几分钟，就能看到房东在门口笑脸盈盈。选了临水的房间，木桩青瓦搭出了阳台，坐在竹椅上，低手仿佛就能触到水 面。乌镇的一切都要贴近，仿佛偏偏就要相拥而伴，抵死缠绵。计算着闲逛的时间，打电话给总台续住一天，再续一天……短暂的华年里未曾相见，如今乌镇已经看 不出年岁，我们却都已经往着老里去了。只有呆在镇子的心里，才能唤起那几年对那个眼神的铭记，不顾一切，未求深解，却能许下全生。

清晨，起 身的时间比太阳稍晚，阳光已经渐渐地要漫过第一层屋檐。几个低处，倾泻下来的光线遇到水泽上氤氲的一层雾气，也顿时散作了一片细碎的光，匍匐在那层水雾之 上。街头只有几个同样拿着相机的人，隔着十几步远，身形就影影绰绰起来，像是被泼了一层水粉，颜色怎样都不像是真的。镇子的色调也开始松动，从夜的微凉中 渐渐地油润和轻柔起来，水光稍微一漾，就像要泼墨一样地淌下来。也许是木屋整修的时间不久，雕花的窗户上只是淡淡地泛着一抹金色，并不显得沉重和忧伤。反 倒是应了这个季节的禀赋：温文尔雅，顺气低声，一切随和与从容。石阶的宽窄恰好容下一个松缓的步子，在桥与路的链接中移步，但好像并非自己在走，而是淌着 的颜色扯着整个镇子在身边缓缓地转。在某一个光影斑驳的角落，忍不住想用手指去点点那些活泼的色彩，是不是可以突然就整个身子穿了过去，像电影中的幻觉一 样：青黛颜色的那一边，是旧时灯影桨声的乌镇。它并非只活在记忆里，而是在另一个时空，平行而平静地存在着。

比起先前去过的古镇，甚至比起 相邻的东栅，西栅的地方实在阔朗：灵水居前，简直就是一个小型的广场。挤在木屋之间的弄堂和石街，也有着别处少见的素朴和庄重。越过簇拥在水边的民居，穿 过白墙下内敛低调的木门，便是当年豪族大家的府邸。至少三层的庭院，承载的是整个家族百年的爱恨情仇。当年仅供家族私人私用，便利交通或者补充供给的私人 码头，依然被保存完好。南朝之后，望族渐渐聚集在此，这些大型的院落才得以延续和保存。虽说同处江南，倒无法将这里的园林与苏杭的加以联系和比对。这是要 人住在里面的，将自己生活的点点段段，全部都嵌在里面，伴着岁月熬出精魂来。此后，不用故事，不看碑文，只在里面坐一会儿，就能洞悉全部的情节。几栋大宅 经过了反复地斟酌和考证，被重新修整成小型的奢华酒店。整个修整的工程极其小心，任何改动格局或者外部结构的企图都被明确地禁止。只在内部的色调与陈设 上，循着当年的审美，演化出一些明媚如烟的情境。按着地图一家一家地走过去，锦堂、盛庭⋯⋯，就像逢年过节时走亲访友，每家都有自己的脾气和禀赋。最喜欢 的，是恒益堂养生会所里各自相连，又独立静谧的院落。素色的藤品压住了整个空间的恬淡氛围。若是赁下一栋套房，就仿佛直接回归了园林间的生活，一楼的客厅 敞向精心打造的山水，一壶香茗便可宴客。卧室或是需要拾级而上，或是再转几道回廊，如同踱回心内，万事宁静。偶尔听见人声，服务生会送来会所里特别烹制的 药膳，需要迎合着时辰享用。一切都在从前。气氛宛如当年的昭明太子跟随着老师沈约来乌镇读书，帝都的气派多少还是带到了这里。只是昭明太子一颗玲珑心，倒 没有依着熟悉的宫闱暴殄天物，只不过道路比东栅宽了两三指，门廊、木栅，一概如旧，连他下榻读书的地方，那门房也只不过规矩和稍微工整了一些，也没有特别 显出贵气来。功夫倒是都用在了门里。厮磨着日子翻两三本书，或者在青石拓上用水悬腕练字，都是处处需要慢下来，咀嚼品味的日子。

是啊，坐一 会儿。尽管时间长着，也并非总是走的。常常只是踱了几步，就被几处微小的细节吸引过去。甚至是拍完了照片，依然会窝在那个地方发呆。书场里定时传出的评弹 声，叙昌酱园小吃刚刚出炉的白水鱼，“乐心八音”里随着摇柄的玲珑叮当，甚至是待乐廊里新泡的一壶玫瑰茶，都可以成为随时停下的理由。有些人徜徉数日，最 终留了下来，来自上海的摄影师李峻在这里开出了“步步莲花”，前厅提供新鲜磨制的咖啡，后院则重新整肃，辟作工作室，展示自己的摄影以及相关的设计作品， 所有的作品都只围绕着乌镇这个主题。主人甚至在尚未被许多人知晓的南栅，扫描了几乎全部的水乡生活。黄磊依然不能忘记《似水年华》里总是说不明的情感，也 赁下了几间新修的木房开了红酒坊。偶尔才来乌镇的人，大多都心底执拗地攥着地图来朝圣，即便只是在门口站站，留一张合影也好。我倒更喜欢李峻后来在隔岸开 的“大茶饭”，做些粤式的点心，每到吃饭的时间，总能吸引着一大批广东游客。服务生和气得很，不拘你点多少，吃完了也并不赶人，任由你攀在临水的窗边静静 地看游船来往。主人的那只名叫“叉烧”的英国比格犬，偶尔会从对岸的步步莲花跑过来，遇到喜欢的人就贴过来，轻轻地蹭着腿，或者在脚边熟睡过去。主人在每 张桌子上都配了不同的花朵，古朴颜色中勾勒出了几道清丽的光线，仿佛面前有江南的容颜，美目盼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