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艳首尔

“四十年前，我们还穿着传统的韩服呢！现在却穿上了Uniqlo T恤衫和Chanel的夹克衫，还有Fendi的包包。首尔已成为非常非常时髦的城市，每样东西都变得飞快，”时尚设计师Demi Choonmoo Park对我说，此时我们坐在她设于狎鸥亭洞的展室内，周围的陈列架上摆满了她创意的抽象建筑品。Park指甲涂黑、留着改进过的Liza Minnelli的发式，1990年代起，她一直是韩国有名的先锋设计师。这是我在韩国的第一天，她正给我解释当地的风俗，她30多岁的儿子兼生意助理Mo Choi戴着深色Tom Ford墨镜，得心应手地当翻译。

他们带我快速游览一下附近地区，然后去Grano用午餐，那是家时尚的意式餐厅（我很快就发现，首尔到处都是意大利美食），门口的露台富丽堂皇。Mo把附近地区说成是洛杉矶（地形、各式建筑风格、泊车服务）和东京（长长的购物林荫道、对品牌的无止境欲望）的混合体。

第一印象基于那天晚上站在柏悦酒店客房里，从21楼的窗外望出去的风景，酒店的设计感很强，是日本事务所Super Potato的作品：首尔流光溢彩，远非传统意义上的美丽。但它缺乏的综合性的审美观，都得用新潮艺术和建筑来弥补。

难道这就是首尔时刻吗？无论是Phillip Lim，还是Tory Burch，都已在如此偏远的地方开了雄心勃勃的大型设计品牌店；Prada则与Rem Koolhaas的OMA合作，共建了Prada Transformer，一栋66英尺高的建筑，2009年开业时，全球各地慕名前来者甚众；或许其中最有意思的是Rain，这个披头散发的韩国流行组合现象和时尚标志，最近在《时代》杂志读者评选全世界百位最具影响力的人物中拔得头筹。

有些观察人士将首尔对高端产品的痴迷、暴发户的蹿升，以及中产阶级的勃兴，同日本对时尚消费品的渴求两相对照，将首尔说成是新的东京。不过，首尔可以宣称的是，自己有900多万居民（遍布于235平方英里的土地上），其中许多人对Rodarte和Row之类的品牌拥有持续的兴趣。

但这座城市让我讶异的是其性格的独立不羁，仿佛如何穿戴举止的老规矩都已被抛到九霄云外，让位于新的生活方式，是穿皮裤还是靓丽的羊毛衫，全看自己。（并非偶然的是，这种对着装自由等的渴求也包含着对公民自由和女性自由的斗争，当然这要远远复杂得多。）

很久以来，我一直对非理性的消费力量对曾经保守的文化所产生的深远影响很感兴趣，所以我对这个许多人都在谈论的崭新的首尔颇为好奇。当Mo和他的妈妈带我去行人罕至的街上（这和洛杉矶倒是有点像）逛逛时，我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街上都是商店，卖各种各样颜色的仿冒Birkins的皮包。有家叫W Concept Red的店卖韩国版英式书包和肩上镶珍珠纽扣的灰色汗衫，昵称叫Rodeo Drive的小店生意很好，那儿的芭蕾舞鞋每双卖20美元。

用过午餐后，我们前往店铺林立的清潭洞，Boon the Shop是家很棒的精品店，让我呼吸急促起来。（在首尔，这样的缺氧状态真挺常见，商品的陈列方式让即便最不出彩的东西也突然变得诱人非凡。）

“你知道，Boon the Shop就像菲力猫那样受欢迎，”该店创意总监Kyungho Ian Kwon说着，带我快速走了一圈。Margiela和Libertine、Gareth Pugh和Vionnet都围绕中庭陈列，中庭里的巨大雕塑是法国艺术家Jean-Michel Othoniel创作，名字很合适，叫做《象牙双层项链》。“这家店和Chanel和Dior无关，和其他人的穿着也没有关系，”Kwon说，确实，在这个他说“能让你的日常生活更自信”的地方，我看见了一款Marni大衣，尽管看上去像是用草编成，但仍很优雅。

Kwon身着略显软塌的Rick Owens灯芯绒裤，脖子上戴了根Chrome Hearts项链，他带我去边上的Boon the Shop的男装部，途中经过了Chrome Hearts的首尔分店，该店性感/粗艳，夸张作态，极富诱惑力，他对我说，日本顾客定期会来这儿。

在Boon的男装部，我看中了一款假豹皮做的背包，上面嵌了德国配饰公司MCM的镶片，韩国公司最近刚收购了它，让它成功地焕发第二春。 Kwon和我跳上一辆出租车——这儿的士很多，价格也便宜，真是个利好消息——前往Dosan Park，这条长街上入驻了Hermès和Rick Owens。（Owens不知何故，在其巴黎店内立了尊大于真人的本人的雕像。但这儿只放了胸像。）只要来到该店的一楼，认为爱马仕每样东西都差不多的想法就会受到冲击，里面陈列的各款前世今生的爱马仕商品具有催眠的效力，竟然还有马鞭和钟、锃亮的靴子和银杯，都由Joseph Cornellesque摆置，静静地隐于树形柱子的展窗后方。（这样的陈列让人难以忘怀，那天晚上，在时差尚未倒过来的状态下，我肯定会梦见它们的。）墙上写的也许是韩语，但这些物品却讲述了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欲望之语。

要是Dosan Park街上两边有实验建筑的话，那它就是首尔的麦迪逊大道。Kwon说这儿的商店“就像被扔在一起的火柴盒。”比如，Ann Demeulemeester店的外墙上铺了玻璃。你得在两堵布满了青苔的墙壁间下楼梯，来到Tom Greyhound Downstairs，这家地下店里摆满了伦敦的Ashish超短裙和干净利落的Perspex皮鞋。在Daily Projects，一张乒乓桌会在门口欢迎你（门口在二楼）；店内的皮夹形如硕大的银唇。

到了这时候，即便最挑剔的顾客也会发现，首尔的消费者对精致稀罕的欧美品牌都是趋之若鹜。纵然陈列得恍若仙境，但你真的会跑到美国去买价格高上几倍的Céline和Chloé吗？

为了看看国产品牌，我去了Garosugil，Kwon向我保证那儿既时尚又漂亮，都是韩国品牌。像去其他地方一样，我也会在首尔找这些东西，我是打的去的（内心里，这么短的路，我不太愿乘地铁，虽然地铁的口碑很好），还不得不给司机看用写了韩语地址的纸条。这也有个显著的缺点：要是你比如说前往Hyundai百货大楼，半道上又想还不如去Supernormal走走的话，那你就没法对司机说清楚了。

因为Kwon坚称只要是去Garosugil，那人肯定会说英语（“没事的啦！”他说），所以到了那儿我就惊呆了。或许是我身上有什么东西把别人给吓着了吧，反正不知何故，不管什么店，没人说哪怕一句我的母语，有的地方甚至都不愿给我名片。这样缺乏交流却也无法阻止我在Garosugil逛得开心，那儿的户外咖啡馆、精品店很有意思，街上的小摊也是啥东西都卖，有嬉皮风格的珠宝，也有色彩柔和、形如兔子的肥皂。

在别致的衬衫店Victoria Bay，没人会讲英语，虽然墙上用英语潦潦草草地写着：“我们使用传统缝纫技术，定做女装，我们会尽心做出最好的衬衫。”确实，女式衬衫很松软，细节和花色都很有意思，非常的可爱。在Les Choix de Caramel店内，香槟色的盒子里放着串珠项链；在Mogool帽店内，蓝白相间的远点图案帽，既有点像超大号的棒球帽，又有点像钟形帽，价格约130美元。在一家餐厅的庭院后，我发现了一家二手店LLOM，有卖难得一见的Azzedine Alaïa品牌服装，虽非韩国品牌，但价格要便宜50%，一件栗色溜冰裙实在太漂亮了，可惜要价在2000美元左右。

许多精品店都出售当季版韩国国服，这种罩袍分棉织上装和薄纱短裙，通常不到100美元。这种商品在Sophie Powderrooms Paris店内要多少有多少。 有人对我说，这地方到了晚上更酷，而且许多店都开到晚间10点，对有心购物的人来说确实不错。我八点回到柏悦酒店，虽然逛市场逛昏了头，但对接下来的一天还是充满了期待。

周六，我同Michael Reyes和他的搭档Aidan Cowling就在Shinsegae外的石泉处见了面，Shinsegae是唯一一家从战前到现在一直屹立不倒的百货商场。这二位都是三十不到，几年前从多伦多过来教英语。“加拿大根本没什么东西，”我们出发去珠宝店时，立志于搞艺术评论的Reyes说，他两个耳朵上都打了耳洞。我看上了一款韩国Minetani公司出品的挂件，要价8000美元，这款挂坠结合了钻石与白色的宝石，摆成花形，让人想起了早期的Cartier。 这款项链优雅别致，与接下来看到的东西形成了鲜明对照：在拥挤花哨的明洞闲逛时，发现有个步行购物区，但饶是如此，偶尔驶过的汽车仍风驰电掣般驶过，绝对会要了你的命。这儿的街景真是生机勃勃，到处都是孩子，到处都摆着桌子，上面压满了假Fendi和伪Prada。突然，Cowling向一个穿Garfield服装的人问路，好像附近有家猫咖啡馆，男孩子们觉得那种原汁原味的韩国味儿，我肯定想看。身处大楼的四楼，我心满意足地隔着玻璃窗看着这地方，你可以喝杯咖啡，带上你的宠物猫和其他动物闹腾闹腾。（Cowling告诉我，还有狗咖啡馆，要比这儿热闹多了。）后来，他又吐露心声，说他最喜欢的地方是家叫Ann House的独一无二的韩国餐厅，异想天开的村舍模样据说会让人想起《绿山墙的安妮》里描写的维多利亚时代的儿童游乐室。（结果，这本小说里心高胆大的孤儿主人公“红发安妮”在韩国受欢迎的程度堪比Jerry Lewis在法国的受众度。）

可惜，附近没找到Ann House，于是我们去了三清洞，这条林荫道就在景福宫旁边，我们去了一家名叫韩国传统民间服装博物馆（Korean Traditional Folk Dress Museum）的店，当然那儿压根就不是博物馆，但可以定做传统韩服，还会给你邮过来，这是种高腰韩服，是绢丝版的和服。雅致的木柜色调丰富，店内挂满大块大块丝绸，一面墙上有张希拉里·克林顿的照片。但这家老派的商店在社稷洞就堪称异类了。那儿最典型的店铺是MenuNsauce，亮橙色的棉制服装要价约400美元，还有韩国女演员Zia Kim开的Z.I.Gallery，本季推出了苹果绿真丝外套，橙色镶边，另有平纹布女式衬衫，上面的珠状纽扣都很小。

Reyes和Cowling不知疲倦地走着，于是我们去了一个叫Korean Paper的风格粗犷的店，就在仁寺洞地区，店里有卖树皮，这和韩国的潮流虽是风马牛不相及，但仍旧很酷。我们的下一站是超级破烂却又让人着迷的Dongmyo民间跳蚤市场，靠近新开的由Zaha Hadid设计的东大门设计广场，亮色的屋顶超级绿，超级环保。在户外市场上，古董毛笔镶玉石和绿松石，竟然便宜得离谱，只要10美元，我买了一捆当礼物。Cowling想带我去看清溪川，那是下陷的河床，恋人们都在那儿散步。要不是我疯了，要不就是这些成双成对的恋人真穿得一模一样？两人大笑，告诉我，这绝对是韩国的现象——相爱的人就得穿得像双胞胎，甚至还有个名字：“夫妻相。”

我想去有名的东大门夜市逛逛，正如我的理解，夜市到凌晨两点仍然很火。尽管现在只有九点，但市场（其实也就是一排排仓库似的商场，各种东西都有得卖，有鞋子、行李箱、女式背心和外套）已然热闹起来。置身于超级便宜的衣服当中，我在名叫Primus的货棚里挑了条适合自己穿的薄纱短裙，幸好，腰间有系带，要价约54美元。

“你可真会挑地方！”星期天，Mun-Soo Kwon和我在Comme des Garçons里的Rose Bakery见面后，他说。Comme des Garçons坐落于汉南洞，那儿是首尔最新开发的区域，据说和曼哈顿五年前的肉库区有得一比。Kwon住在美国，替许多设计师工作过：如今，他回国创办自己的品牌线。此刻，他身着Comme的裤子，上身穿下摆呈圆角的外套，看上去说不出得帅。

Comme店（七个楼面有五条通道相连）就在Leeum（三星美术馆）前面，美术馆的三栋建筑均由Mario Botta、Jean Nouvel和Rem Koolhaas设计。但根本就没时间参观这座当代艺术的圣殿！结果，我们打的折回Galleria用午餐（除了意大利菜，还能吃什么呢？），那是首尔版的Bergdorf Goodman。尽管我们找到它费了点功夫，但Kwon坚持说我们应该去看看Space Mue，他说得没错。墙上的超大屏幕在Lanvin外套上投射着飞逝而过的像素；英国小众品牌Marcus Lupfer羊毛衫在口袋这儿缀着金色的闪光龙虾片。

我在首尔的最后一天，应Kuho Jung之邀参加韩式午宴，Kuho Jung推出的系列Hexa by Jung，我有幸在纽约时尚周期间在Park Avenue Armory里见到过。Kuho先生（每个人都这么称呼他）背着刚在香港买的绿包，戴着书呆子气十足的别致眼镜。他在纽约居住有年，我们回忆起了1990年代的曼哈顿。

我知道Kuho先生想带我去10 Corso Como看看，要不进入他的商业帝国也难。至少午宴结束后，我们便准备打开商店圆点图案的大门而入。我见过米兰的旗舰店，它的有名名至实归，但这家嘛……这家却有点不一样。全白内色无论对知名（Alaïa、Marni等）还是不太知名的商品而言，都是完美背景——Kuho设计的服装就在这儿，其中有件短外套，配了根粗粗的橡胶黑带。我被一系列高档鳄鱼皮钱包弄得五迷三道，这些钱包都是Dylan Ryu设计的，他在巴黎Porte de Clignancourt和伦敦的Portobello路发现这些Chanel和Dior包，然后再用丝带和绸带巧妙地装饰了一番。

Kuho和我驾车去了麻浦，这地方毗邻弘益大学，有许多小商铺，专营皮装、牛仔裤，面向当地学生。该地区发展比较缓慢，与首尔高楼大厦的典型精致感差得太远，波希米亚式的居民也和Williamsburg人差别不大，但那儿这么多人臂上挎着的LV是真是假？我们去了Market M，这家店以其简朴的木家具知名。在Mee，步入粗砾的水门汀入口，里面有许多格子呢裤和超大号菱形花纹套衫。休息的时候，我怯怯地提到了Ann House——我离开前想去看看，我说，可吃惊的是Kuho竟然从未听说过它。但在我的再三坚持之下，再加上智能手机帮忙，还是在不太潮流的地区找到了一家分店。

结果发现，Ann House坐落于办公楼二楼，是家糖精作坊。“我们把这叫做公主风格，”Kuho告诉我。所有主顾都是十几岁的女孩；在小包厢里，我们坐于粉色与白色相间的带花纹图案的沙发上，吃着香喷喷的蛋糕——喝甜饮的话，免费供蛋糕——桌上一架粉色的米老鼠风扇嗡嗡响着，一台垂着紫色塑料水晶的枝形吊灯提供照明。当我们望着窗外的景象时——小恋人们蹦蹦跳跳，穿着情侣装；讲究时髦的人留着爆炸头——Kuho若有所思地说，在欣欣向荣的首尔，像这样的地方很快就会消失。“我每次从熟悉的马路上走过时，总会发现以前从没见过的新商铺、新餐厅，”他说，“你只要离开几个星期，首尔就会大变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