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博七拍
文:
王国慧
| 图:伍昕晔
他最喜欢的,自然是几座红木微雕——狮子林的几处小景。眼见这些亭台楼阁,如被截取了的日常生活片段,细密地藏在玻璃框子里,居然就有了种引人留恋的韵致。 “怎么评价你伯父呢?”他想想,“伯父是个审美主义者,也是完美主义者,对细节一丝不苟。他就像我父亲,又不全像。毕竟他是兄长。”——“长兄如父”,我们最终同时用母语说出这句成语,不禁相视而笑。 去年7月份才来到苏州的贝念祺,真的很喜欢住在这里。他介绍我去一家“很地道”的“吴门人家”尝地道的苏帮菜。我仔细抄下他给的地址——潘儒巷、狮子林后门。“啊,那是你们家嘛!”我叫出声来,他对我调皮地眨眨眼睛。 那夜,我便和摄影师按图索骥。巷极窄,一边是破旧的矮墙细巷,一边是狮林高大的围墙。走到“吴门人家”的大门,只见门旁挂着“民俗博物馆食文化展厅”的牌子——这种展览方式,倒真是“活生生”。 进得院门,掀开厚厚的满是油烟的红棉布门帘,在第一进里落座。清炒虾仁、荠菜蘑菇、松鼠桂鱼,味道的确不错。只是空间太过高阔,让我总疑心进了家祠堂。席间出去侦察,后面还有三进院子、几处包厢,四壁挂着些苏州食俗掌故、名厨生平,以及贝聿铭家宴的菜单。房子明显是处老宅,走廊曲曲折折,最后到了墙边。巴掌大的池塘,对面贴墙点缀小小池山。山上一小亭,和这边廊下相对供着腊梅。楼上隐隐传来笑语。方寸之间,月色本也寻常,只是有了这梅,一切便不同。 穿过曲曲折折的走廊往回走。廊上的灯笼红得并不明亮,迎面而来的是上菜的小姑娘,衣着也并不光鲜。但那一刻,连这略带油腻的不光鲜,微微幽黯的不明亮,似乎都是好的,那引人怀恋的家常。或许这就是一个游子心里的“地道”。 第五出 家园 清晨再去潘儒巷,才看清“吴门人家”开在原“王惇裕义庄”内。而对面的民俗博物馆主体部分,正是原贝家祠堂。这座1986年开馆的国内首家民俗博物馆,去年10月又再修缮扩容。苏州人的博物馆,的确是用了心的;而老瓶新酒,也算一大特色。 从博物馆后门进去,厅堂是民国风味,西式壁炉、五色花窗,水泥立柱,里面的陈列却是精致具象的“育子风俗”。继续前行,各种苏州工艺品所重构的民俗记忆,就像玻璃橱里那场“山塘看会”,仅一凝滞片段,便总似川流不息。 走出序厅,对面却是整扇紧锁的雕花漆门——那扇门以东,便是狮子林,贝家曾经的花园。里面有贝念祺店中的微雕所仿效的亭台,贝聿铭和兄弟们爬过的湖石,贝润生重修园子的民国印记、刘墉题过的对联,乾隆出过的洋相,云林描过的画本,还有那些机锋已改的命名、代代堆砌的石头,真真假假的狮子。 我向来不喜狮林,嫌弃它“不拘一格”的济济一堂。然而用某苏州诗人的话说,“它的好全在它的庸俗,而苏州其他的园林都太清高。”或者我们都走近了些,多知道了些细节,所以诗人欢喜起狮林的俗,而我却开始欢喜起它的热:那种儿童似的烂漫,加上老人家的天真。形而上的脱俗总是中间的成熟状态,而生命的两头,总需要有这样的园子来依恋和取暖。 一个人贴东墙走回后厅,墙那边嘻笑阵阵。镂花窗外,狮子林的游人与我几乎同行。我们互不相识,却可以一起前后脚穿过人家的天井、庭院、月门——仿佛整个的苏州城都是这样,隔墙有耳,行人无心。 童年就离开苏州的贝聿铭,说不定却比我们这些墙外人更领悟这墙间密义——“我后来才意识到在苏州的经验让我学到了什么。它使我意识到人与自然共存,而不只是自然而已。”而我们以为的中庭、月门,那些他的建筑中依稀的苏州符号,其实并不是他学到的唯一。他说,“最重要的是我学到了家庭的真正含义——内聚力和历史。”
您可能感兴趣的文章
-
-
北京 Funky的都城
正如如果研究纽约肉库区(Meat Packing District),或者伦敦Hoxton区的成型过程,多半会有匪夷所思的感觉...
-
-
住在山野的江南
我们到达南苑温泉山庄的时候,天上还下着牛毛般的细细春雨。但大约一个小时后,当我把头部以下的身体全都舒...
订阅全年漫旅Travel+Leisure
-
- 《漫旅Travel+Leisure》杂志,旅行行业的风向标,最具魅力旅行生活的倡导者、报道者和分享者,以独特的视角深入报道独一无二的旅行线路和享受之旅,真实的现场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