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术师的风景

演出前，我们和一位当地朋友在剧场外的小饭店吃饭。他闲扯道：这幕戏当初受人关注是因为有裸女演出。天体表演的18岁女主角出了名，剧场外的望远镜脱销，张艺谋也挣够了票房。 待两年后的今天，漓江上解衫沐浴的姑娘们还在，踏着月亮（道具）、披着轻纱，在山水间狂奔舞蹈的女主角还在，但她们已经穿上了肤色紧身衣。除了望远镜销量可能锐减外，我看这种改变并没有多少实质性影响，因为印象系列是群体艺术，演员们和牧童牵着的耕牛、村妇手中的渔灯一样，都只是一个小道具，没有清晰的鼻嘴耳目，只有胳膊和腿在舞动。 一颗小小的多米诺骨牌而已。 2004年张艺谋接受采访时对媒体说：“《印象·刘三姐》不同于任何一个演出，不是大家概念中的晚会或露天演出，没有耀眼的明星，没有豪华的场景，但是桂林山水的神韵却能给人一种宁静及诗意的感悟。” 来自周围村庄的600多名少数民族演员，都是桂林山水的一部分，都只是合唱曲中一个无法被辨识的声音，谁都没有机会像原生态歌舞集《云南映象》中的白族女童那样清唱几分钟。 昆明 我在昆明会堂观看的那一场，女童由杨丽燕（杨丽萍的妹妹）五岁的女儿担任，她的脸和声音如此无邪和坚毅，这样一种时空充裕的细腻刻画，也只有在封闭的小剧场中才可能实现。而表演孔雀的女主角不是杨丽萍本人，因为那会她正带领另一个班子在全国各地巡演。第二天有昆明司机幽默地问我：“看到了吗？那是另一只胖孔雀。”其实，她只是没有杨丽萍那么骨感。 《云南映象》如同一本少数民族舞蹈的词典。它把各民族在田间地头、节庆仪式上的舞蹈动作搬上舞台，70%的演员是云南少数民族，从他们的衣服、乐器到牛头、玛尼石、转经筒等道具都是真的。舞台边的字幕阐释每一种舞蹈、每一种音乐的来由及涵义。它不是娱乐大众的“印象”，而俨然是一次人类学田野考察的采集。 丽江 当铁三角们的第二部《印象·丽江》雪山篇开始施工后，丽江奇人、纳西古乐的倡导者宣科竟在一次采访中预言了《印象·丽江》的三大败因。 “什么叫‘印象’？游客到了丽江，各人阅历不同、受教育程度不同，对丽江的印象完全不同。张艺谋的个人印象不能代表所有人的印象。” 而我已经总结出了铁三角对此问题的解决窍门：抓住一堆无可否认的典型意象，堆积出了最为常识的印象。 “观众买票看《印象·丽江》就是冲张艺谋去的，张艺谋不可能每一场《印象·丽江》都在丽江亮相，即使张艺谋天天出场，他也不会表演……杨丽萍的《云南映象》之所以成功，是因为杨丽萍每场都要跳《雀之灵》……我们纳西古乐，我宣科也是每一场必须出场。” 这对于山水实景剧来说，似乎有点儿吹毛求疵了，他期待张艺谋做主持人，还是演马帮？ 他提出的第三点是：“演出方式错误。张艺谋的《印象·丽江》是在玉龙雪山下搞实景演出。丽江黑夜、白天气温反差大，经常刮风下雨，根本就不能演出。” 事实上，我看的那场演出中间就出现了六七次晴雨交替。雨一下，作为舞台背景的玉龙雪山掩入乌云中，整个剧场的观众席变成一片黄色（入场发的雨衣），十分钟后，雪山的中上部在太阳下闪烁，黄色被唰唰卸去，十分钟后，所有人又在手忙脚乱套黄皮了。在“茶马古道”上顶风淋雨前进的正宗矮脚马，到了舞台顶端，已有阳光打在鬃毛上。 红色沙石舞台（象征云贵高原）上小小的人儿卖力地呐喊、跳舞，背后时阴时晴的玉龙雪山则像一头扑朔迷离的怪物。铁三角终于遇上了棘手的事，大自然并不会为自己舞台背景的身份而改变脾性。我有了奇怪的念头，这场演出或许不是为了我们这群无助的观众准备，而是为了取悦大山。 但不管宣科多么熟悉家乡的天气，演员们宽阔的身材和黝黑的肤色却是真实的，他们来自以纳西族为主的十个少数民族，在茶马古道上受过历练，又怎会为风雨而放弃？这对于养尊处优的观众来说，反倒成了一次振奋人心、同甘共苦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