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唐顿”生活

我是亲英派。我的Netflix播放列表里有一长串BBC系列，每年支付272美元订阅《乡村生活》（Country Life）。差不多有一年时间，星期天傍晚都会出现一段空虚的时光，这原本是属于《唐顿庄园》的时刻，剧集播放的空档让我心里一直隐隐作痛，直到最近才刚好转。

我对英国最痴迷的一件事情，就是每年六月都会与美国国家文物保护信托基金会的前任高管戴维·布朗去私下拜访一趟英国的乡村庄园。每次旅行都要有长达一年的前期准备，要认真措辞撰写信件，戴维还要在电话里再三向屋主保证“美国人”知道怎么守规矩。一个星期里面，我们一行六人每天拜访三家庄园，在其中一家留宿。我们在图书室里喝茶，在超长的红木桌前享用午餐，坐在价值连城的奇彭代尔风格的椅子上，用Farrow & Ball的油漆色谱研究墙壁的色调，用错叉子，笨手笨脚地摸鱼，幻想有自己的花匠和管家，坐在柔软的沙发上聚精会神地听伯爵与侯爵们给我们讲述他们那坎坷的田园生活。

大多数美国人只去看那些爱抛头露面、一年到头访客络绎不绝的庄园，如Chatsworth House、Blenheim Palace、Castle Howard。但英国土地上散布着几千座声名显赫的庄园，有些从来都没对游客开放过，其他大多数一年也只有几个星期静悄悄地对外活动。这些正是我们想找的地方。德文郡的每位公爵和公爵夫人都是脱口秀的常客，他们将Chatsworth庄园变成了一项产业，对他们而言，年轻继承者总会想方设法让漂亮的宅邸世代相传。没有哪代人愿意弄丢已传承了9个世纪的家族老宅。



早在第一天，David就已教过我们，“在英国，年纪最大，得到就最多。”意思是，家族长子会继承所有家业，而家业的内容多得远远超乎你的想象。除了家具、绘画和皮面书籍以外，还有封爵授勋时穿的貂皮长袍、珍藏的猎枪、世袭14代人的拐杖、有300年历史却无人记得如何使用的务农工具、压酪机、盔甲套装、犀牛头，以及几个世纪以来的剪贴簿、宗谱、附了每位父辈收据的账目明细。

噢，真有意思，你会这么想，但不尽然。

设想有一对非常摩登的年轻夫妇住在伦敦。他们在肯辛顿有工作有房子，每天晚上都会出去。后来，他们接到了一个电话：他的父亲去世后，他继承了头衔，在不知名的地方拥有一片世外桃源，这也成了从今往后占用他们全部时间的新工作，直到有一天一切由他们的儿子继承，至少他们得保证有一个儿子。不是每段婚姻都能经受得起着这样的经历。

生活是不断更新换代的。从某种程度上来看，所有东西都是旧的，需要高代价的、专门的照顾。我或许会迷上一对5.5米高的John Fowler窗帘，但经过70年阳光的曝晒，它已经变烂，成了很有诗意的碎布条，到了某个时刻总得有人拿100,000美金来换掉它。曾有一间房子的主人直言不讳地说：“装修房间的时候，我们是想至少两代人不需要重新装修。”

但这种事没有尽头：1,900本珍贵书需放在氰化物罩子里来熏，雷诺兹的肖像画需要放在干燥器里11个月，还要到爱丁堡去请“嗅腐猎犬”，他们能嗅出房子有什么结构方面的问题，然后搭起价值25,000美元的脚手架，开始耗资500,000美元的工程，把虽没人知道、但马上就要塌下来的圆屋顶进行加固。听到有人说“油漆工已经在这里工作一年了”，你就会明白，去跟工程承包商较劲是很傻的。

虽然理论上讲，英国的上流社会从来不谈钱，可实际情况是他们无时无刻不把钱挂在嘴边。寒暄“你从很远的地方来的吧？”之后，他们通常就把话题一转，开始讲保护一幢历史宅邸需要付出多么高昂的成本，继而再谈超高的英国土地税。通常，一年中28天将部分房间对公众开放，是降低税收成本的普遍做法，虽然这意味着整个夏天每逢星期六就会有陌生人在他们家周围闲逛。另外，房子里一些东西常常要拿去出售；我们已经看到过不少重要的油画因税务原因而被牺牲掉了，中国的复制品取代了它们原来的位置。若情况糟到不可想象，如一年里前后两位继承人相继过世，于是就要交两次税。这样就可能导致家财散尽。

税收问题解决之后，每一代人都要寻找新的收入来源。我们看到过戴安娜·米特福德（Diana Mitford）的帅气儿子德斯蒙德·基尼斯（Desmond Guinness）在LeixlipCastle里的图书室出售一盒盒米特福德姐妹家的茶杯垫。“有没有人能找得开20英镑？”是我跟这位1960年代伦敦摩登传奇人物的谈话重点。我们也看到过极具企业家精神的新一代人接受商业、工程和土地管理的教育。有时也要看运气。汉普郡的Highclere城堡有幸被选作《唐顿庄园》的拍摄地，简直像是中了头奖；如今它可是游客们必访的一站。位于柴郡的Lyme庄园也一样，科林·弗斯（Colin Firth）在那里拍摄经典的电视短剧《傲慢与偏见》时，曾穿着薄纱衬衫浑身湿答答地从池塘里出来；17年后，游客们还是会特地来看这座池塘。饲养了众多猎物的庄园吸引了美国得克萨斯州的狩猎爱好者们。时尚的庄园建筑为沙特阿拉伯婚礼提供了完美的背景，但可怜的房柱就要遭殃了。不过每座庄园都有自己的办法。我们亲眼目睹过休闲汽车和模型飞机爱好者的大型户外集会（金钱的回报是不少，但这些人也的确毁了草坪）。之前参观过的一座庄园甚至每年还要接待中土世界大战的大军。主人带我们看了她收集的被丢掉的塑料长剑，还和我们讲，曾经有个很有来头的霍比特人要把自己的骨灰埋在庄园里，她觉得实在不能拒绝这样一个要求，可她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被大炮射出来。

除了钱，犯罪也是如今经常讨论的话题。导游一旦被问到极具试探性的问题，马上就会神经紧绷，因为游览的过程中可能会让窃贼掌握内部情况；“授命偷盗”庄园财产是常有的事。近期发生的一件事情几乎让人想到了《发条橙》的故事：一群流氓最近喜欢用铲车撞开前门。我们到的时候，刚刚发生过几起类似的事，于是晚上决不冒险到楼下去。要是哪个客人弄响警报器就糟了。

新能源也是最常被谈论的内容之一。一个阴雨连绵的六月，我在什罗普郡的一家庄园睡房里看到几个用毛皮裹起来的热水袋，看得出，这里每年的燃料费账单高达几十万美元。到了盖斯伯勒（Gainsborough），我们就会经常听他们说厌氧消化、生物量、水电、风力或太阳能。大宅的主人毫不含糊地表示：“只要风力涡轮转起来，只要政府愿意在二十年里减少收税，谁还会有意见？”

我很喜欢和他们交谈，也从来不会厌烦英国人玩的文字游戏。比方说，天上下的不是倾盆大雨，而是“一阵活泼的甘露”。我现在甚至能发现一些更细微的英国特色。比如，我开始注意到有种“贵族打扮”，他们一般会穿红裤子。但多次旅行之后，我也渐渐明白乡村庄园不仅仅是一种外在，更是一种极其进步的生活方式。最让我记忆犹新的一次，是庄园主在清晨六点的时候拿着一盘热乎乎的涂好黄油的吐司，在门口为我送行，仿佛我是要去打猎，而不是去曼彻斯特机场。貌似我关注的总是他们的财富，而他们脑子里却是土地、骑马、射击、外出散步和他们养的羊。有多少次我在图书室座椅上看到绣花靠垫上写着“我们暂时放下这段婚姻，带你去享受狩猎季节”？越来越市郊化的美国社会是不太能理解他们的世界和他们对于孰轻孰重的看法的，某些事情更是显得有些残忍。今年夏天我们见到一只一岁大的惠比特犬，样子很优雅，黑色的鼻子湿乎乎的，主人对它又亲又抱。后来我们去图书室喝茶，它跑到外面去玩，隔着窗户我们可以看到它。它咬死了一只兔子，然后从兔头开始整只吞了下去。“噢，太抱歉了，”主人说完抿了一口茶。

我们过了一段英式庄园的日子，而且体验了不止一座庄园。上一次旅行，有一次吃午餐的时候，有个队友犯了个错误，卖弄了自己对主人生活的“见地”。

“您养羊来是为了除草吗？”她问。

先是一阵停顿，随后，主人慢慢转过头，睫毛忽闪了几下。

“不，它们是养来给我们吃的。”

指南

以下五座历史悠久的英国乡村庄园是人气很高的旅游景点，定时对外开放，还组织包括下午茶、复活节彩蛋游戏等各种活动。

Blenheim Palace
Woodstock,Oxfordshire;
blenheimpalace.com

Castle Howard
York, North Yorkshire;
castlehoward.co.uk

Chatsworth House
Bakewell, Derbyshire;
chatsworth.org

Highclere Castle
Newbury, West Berkshire;
highclerecastle.co.uk

Lyme Park House & Garden
Disley, Cheshire;
nationaltrust.org.uk



文章中写到的游览都可私下安排，若需单独参观，导游戴维· 布朗推荐以下几家比较鲜为人知的英国庄园。它们的参观时间不固定，部分庄园的参观时间限制极其严格；计划行程之前需查询庄园网站。

Brynkinalt Estate
Oswestry, Shropshire;
brynkinalt.co.uk

Catton Hall & Gardens
Walton upon Trent, South Derbyshire;
catton-hall.com

Chillington Hall
Wolverhampton, Staffordshire;
chillingtonhall.co.uk

Gorhambury House
St. Albans, Hertfordshire;
hha.org.uk

Mawley Hall
Cleobury Mortimer, Worcestershire;
mawley.com

Renishaw Hall & Gardens
Sheffield, Derbyshire;
renishaw-hall.co.uk

Scampston Hall
Malton, North Yorkshire;
scampston.co.uk

Sutton Park
York, North Yorkshire;
statelyhome.co.u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