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城普什卡

普什卡坐落在拉贾斯坦邦的沙漠边缘。最著名的是每年11 月的骆驼市集，会有5 万只骆驼、20 万人涌到这个沙漠边上的小镇，蔚为壮观。尽管我去的时节不在11 月，《Lonely Planet》对普什卡的描述依然十分吸引：她像是沙漠边上出现的海市蜃楼，在珍珠贝般的天空下，淡蓝的“洋葱头”建筑和400 座乳白色的寺庙环绕着一座圣洁的湖。这里是印度教的朝圣地，世界上仅有的几座梵天神庙，其中一座就在这里。

圣城· 禁城
从德里坐火车到阿迦米尔（Ajmer），再转汽车到普什卡。阿迦米尔和普什卡直线距离只有11 公里，但两地被一座Nag Pahar（印度语意为“蛇山”）隔开了。离开拥挤、燥热、脏乱、三轮车夫喋喋不休的“金三角”，进入凉爽的山地。误打误撞，我竟来到了印度教的五大朝圣地之一。建城的确切年代不得而知，但在古老的印度教史诗《罗摩衍那》里已经提及普什卡了。
而著名的印度教圣人Parasara 也是在普什卡出生的。他的后代，守护着Jeenmata 神庙已经超过1000 年。

但普什卡给我的第一印象并非美丽，而是宗教戒律之严格。入住Lake View 旅馆，经理一脸严肃地叫我看墙壁上的旅客须知：严禁毒品、酒精、荤食（包括鸡蛋）；穿鞋、凉鞋、睡衣的人不能走近离湖边石阶40 英尺的范围内；沐浴石阶不允许拍照。——这些戒律，是我在其他印度城市都未遇到过的。除了印度教徒不吃牛肉，穆斯林教徒不吃猪肉外，其他的荤食在绝大部分地方都吃得到。但只有在普什卡，全城禁荤。我小心翼翼地询问经理：“那我可以拍湖水和鸟儿吗？”“可以，但不要拍洗澡的妇女。”“那当然，我理应尊重他们的信仰和隐私”，我赶紧解释。

梵天庙位于普什卡湖西边不远处，由于宗教原因，当天不对游人开放。但我听到一个有趣的故事，完全弥补了我不得入内的遗憾。梵天是印度教的创造之神、印度教三大神之一，但为什么供奉湿婆和毗湿奴的神庙处处可见，供奉梵天的寺庙却在全世界都屈指可数呢？原来，当年梵天想到普什卡来修炼禁欲术，他的妻子Savitri（莎维德丽）女神没有随他来。梵天一时兴起，竟娶了另一个女人。Savitri 自然大怒，发誓梵天不得在除普什卡以外的任何地方被供奉。神也有七情六欲，神也有贪嗔痴妒，倒是神的信奉者要守着这么多清规戒律。往湖边走去，正想着40 英尺有多远，早有当地人提醒我脱鞋。石阶被烈日晒了一天，隔着袜子，仍感觉到脚底传来的热度。终于见到“梵天手中坠落的莲花”，没有惊艳——跟瓦拉纳西的恒河一样，普什卡人每天来湖边沐浴，湖水已变得有些浑浊。

不过，那有什么关系呢？瓦拉纳西比普什卡还要脏得多，但恒河的美丽和河边伟岸的古建筑，已足以掩盖一切丑恶。环视圣湖，和瓦拉纳西一样，都建了许多从街道延伸到水边的石阶，供人们沐浴祈祷。不同的是，环绕湖边的那些错落的寺庙——洋葱头屋顶，莫卧儿风格的拱门和细格子窗，拉贾斯坦风格的狭长窗沿，都漆成了代表婆罗门的淡蓝色。原来，这里还
藏着另一个蓝色之城（印度著名的蓝色之城在焦特布尔）。但仔细一看，许多蓝色的墙面上，都漆了显眼的黄色色块，黑色墨水的大字一再提醒着游客切勿冒犯印度教戒律。而从远处眺望时，这些戒律文字竟与黄色石阶那么协调，衬托着淡蓝的底色，映在水里，十分悦目。这也是普什卡一景。

惊艳时刻

普什卡的惊艳时刻，是日出日落时分。清晨6 点半，天刚蒙蒙亮，湖边静悄悄的，没有人，只有几只白鹅在湖面悠然地游来游去。普什卡四面环山，当太阳从山后升起时，早已金灿灿。平静的湖水被鹅掌拨起粼粼波光，一片片金光荡漾着，像音符般在湖面跳动。从近到远，“音符”由强转弱，由疏转密，汇成一部宏大的交响乐——演奏者，就是这些白鹅。

天一点点亮起来，寺庙的钟声次第响起，在山间和湖面激起悠长的回声。妇女们提着水壶来到湖边，洒下万寿菊和玫瑰花瓣，虔诚地祈祷完，再盛一壶圣水回家，还不忘舀一杯去喂路边的神牛。更有许多人在湖边沐浴着朝阳和圣水。妇女们的纱丽，是最传统的款式，没有缝线，没有纽扣别针，洗完澡后披上身，一点点地在腰间用手指掐出十几层褶皱；穿白色长袍的长者，双手合十捧起圣水，洒入湖中，然后盘腿打坐，冥想。我把相机收在怀里，坐在石阶上享受着早晨的阳光，他们微笑地看着我。在这里，没有人拉我去住宿，没有人拉我去坐船，没有人问我“Where are youfrom”。在这里，我自在享受着这个美妙的早晨，跟普什卡人一样。

不仅是人，动物也在享受着普什卡的朝阳。路旁的小狗和老牛们以各种不同的姿势，仿佛已进入冥想状态。白鹅上岸来，用脖子伸个长长的懒腰；猴子啃着人们喂食的饼干，跑到屋顶上坐着晒太阳，垂下细长的尾巴。七点来钟，太阳升高了，鸟儿们也睡醒了，一群一群地飞翔。来到普什卡，普什卡的鸟到底有多少？我不知道，但湖边的石阶上，洋葱头屋顶上，电线上，都栖息着鸟儿，还有许许多多在空中不知疲倦地飞着，铺天盖地，掠过湖面，掠过天空，掠过我的镜头，掠过我的耳边。禁荤食的普什卡显然是鸟儿的天堂，人们还带来许多饲料撒在湖边喂食。长年与人类和平共处，鸟儿都不怕人，走过去，它们只是稍微挪开脚步，仍自顾自地埋头啄食。

“当……当……”群山怀抱的千年寺庙响起了清灵的钟声，我突然感觉到在瓦拉纳西没有找到的神圣和澄明。这座湖，这些飞鸟，令这个沙漠边上的小镇具有如此灵气。黄昏时分，金黄的阳光洒遍湖面，建筑的淡蓝色外墙和飞鸟的身影都镀上了金光。婆罗门祭司摇着小铃铛，在湖边焚起纸钱祈祷。几个游客坐在石阶上，不说话，安静地等待夜幕降临。我也停下追逐飞鸟的脚步，盘腿坐下，看夕阳勾勒出寺庙的轮廓，看天空和湖面从灿烂的金黄变成温柔的粉红，又变成迷人的深蓝。

圣城的声音

虽然普什卡在游客中的名气没有瓦拉纳西和阿格拉那么大，但这也早已不是世外桃源。尽管家庭旅馆数量几乎超过寺庙，尽管游客在狭窄的街道上接踵摩肩，尽管触目皆是招徕游客的韩语和希伯来语招牌，这里依然是个迷人而神秘的小镇。普什卡人依然严守着他们的清规戒律，Lake View 旅馆的经理，打理客栈忙忙碌碌，但时候到了，总会走进祈祷室，与家人摇
铃念经。他们的生活不曾被游客改变，而旅游者们到这里，会把脚步慢下来，体验这里的灵性和宁静……

普什卡非常袖珍，除了环绕湖边的寺庙，就只有一条街道，旅馆、餐馆和卖衣服的小店尽数集中于此。由于街道太窄，因此，印度的重要交通工具三轮车、以及像苍蝇一样围着游客的三轮车夫，此处都不存在。走在街上，卖衣服的男人们不像别处一样爱搭讪。举起相机，人们也不像别处一样，伸手问我要”onerupee”（一卢比小费）。

来到普什卡，我陡然感到耳边清净了许多。但这里不缺乏声音。在火车上遇到两个德国女孩，一个背着西塔琴，一个抱着Tabla（印度鼓），说是要到普什卡来学音乐。普什卡有一座著名的音乐学校Saraswati Music School，以梵天的另一个妻子萨拉丝瓦蒂女神命名。在这所音乐学校学了个两小时的短时课程后，她们就抱着鼓到湖边一栋房子的楼顶练了起来。在她们面前，供奉着林迦（Linga，男性生殖器，象征湿婆）和约尼（女性生殖器，象征湿婆的妻子）。咚咚啪，咚咚咚啪，鼓声在山间激荡着，不知是回声，还是在普什卡有无数像她们一样的击鼓者，用鼓声来应和寺庙的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