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西班牙的 标志
1990年代,当西班牙正在找回后弗朗哥时代的自由、享受倏忽而至的繁荣、不断涌现的电影明星,以及改进高档美食之时,这个国家的土地上也生长出了朝气蓬勃的建筑。现在的西班牙遭受着经济上的漫漫寒冬,不过一些大型工程项目还是时不时探出头来,延续着那个过分慷慨的时代的光辉。这些建筑看似不合时宜,仿佛主人已然睡去,客人却还在饮酒作乐,但它们还是给予了主人们一些乐观的安慰。
在巴塞罗那市中心,一处曾经人气极高、现已废弃的斗牛场被改造成了一座造价1.69 亿美元的休闲宫殿:建筑家Richard Rogers 的Las Arenas,一座裹在百年老砖之间、光彩夺目、人头攒动的购物中心。而几乎位于西班牙另一端,在Santiago de Compostela 旅游胜地外的小山上,矗立着一系列造价3.65 亿美元的建筑,侧翼的积雨坑位置上,一座歌剧院尚未升起。这是由Peter Eisenman 设计的加利西亚文化城(City of Culture of Galicia),如果完全竣工,它将挑战这座城市的天主教堂的地位,要不只能留下一个形影相吊的奇异梦幻。
尽管两栋建筑大相径庭,但这些极其昂贵、工期漫长、结构复杂、备受争议的工程项目却同样源于当地的荣誉感。西班牙是一个依靠大区自治而联合起来的国家,每个大区都渴望通过建筑来树立国际地位。1997 年,巴斯克地区落成了Frank Gehry 设计的毕尔巴鄂古根海姆博物馆(Guggenheim Museum Bilbao),它改变了这座城市的经济,将艺术世界延伸到西班牙北部,并为欧洲创造了一个新的旅游目的地。它刺激了其他大区的国际野心:瓦伦西亚建成了Santiago Calatrava 设计的占地广袤的科学艺术城(City of Arts & Sciences);Rioja 的葡萄酒庄则把它们的建筑印在了闪亮的产区标签上。
巴斯克地区西边的邻居加利西亚,1999 年加入了这场争相制造奇迹的嘉年华,它决定为自己新的标志性建筑项目文化城举行一次设计竞赛,让风头盖过这座城市古老的宗教魅力。你也许会以为当时的情形会偏向本地设计师,但结果却是Eisenman,一位以设计柏林被害犹太人纪念碑而举世闻名的纽约建筑家得到了这份工作。他的来历和水准帮助这个庞大的工程项目获得了认可。
Eisenman 对加利西亚人的民族主义毫无兴趣,对他来说,这个工程是他作为建筑理论家、教育家和实践家的人生至高点。大而化之的授权书使得他能按照自己的方式自由设计,尽管规划很混乱,但Eisenman 仍充分实现了自己建筑上的抱负。他设计了曲折萦回的步行林荫道、巨大的圆柱,以及弯曲的屋顶。轴线的交叉使得文化城处处既像经过周密安排又像是随心所欲而成。
塑造地理形态的无穷灵感是建筑设计最伟大的力量。文化城计划的六个建筑项目,有两个也许永远无法实现,但其他已竣工的4 座建筑——政府档案馆、图书馆、办公楼和展览馆——则组成了一片上下起伏的人造地形,巨大的玻璃幕墙将之切割开,仿佛是由地质侵蚀作用瞬间形成。彩色石墙和弯曲屋顶之间以巨大的弧线劈开,灵巧的参观者可从地面很快爬上屋顶斜坡。室内设计同样让人眼花缭乱,天花板陡升陡降,褶皱得仿佛一座座洞穴。博物馆中庭在设于某厅的出口处极其低矮,到了下一个厅的入口处又突然向上飞升,环绕的内部结构尽可能向外膨胀,紧贴外窗。Eisenman 高深莫测的几何逻辑隐藏在人们对这座建筑“钢骨石面”的外观印象中。
Eisenman 创造了一个让人难以想象的文化城。很快,博物馆的圆弧状空间就让策展人头疼不已,同时也会抓住人们的好奇心。然而现在,它依旧空空如也,这座巨大、狂放、让人敬畏的建筑尚处于纯洁无瑕的状态。该项目的老板,即加利西亚的纳税人是如何衡量其成功的呢?圣地亚哥市的游客数量每年已逾900 万,因此民众大可宽容一些。“我们需要为自己的东西建立品牌,”大区下任文化部长Roberto Varela 对我说,“它一定要出名。”在此过程中,加利西亚大区的名气也会与日俱增。
巴塞罗那同样感受到了世界主义和地方主义之间的紧张关系。在政治中,在地方语言的复兴中,在20 世纪早期安东尼·高迪和Luis Doménech y Montaner 的“现代主义”建筑中,以及在后来这些非卡斯蒂亚人(即非西班牙人)对斗牛运动明显的厌恶中,这座城市的加泰罗尼亚身份终于得以显现。甚至在2012 年1 月全面禁止斗牛政策生效以前,这座城市就已在翘首以盼后斗牛时代的标志性建筑,Las Arenas。把斗牛场改造成购物中心还满足了该地区的另一个愿望:即将零售业大卖场限制在人口稠密的市中心,而非任由其占领乡间(此前,欧洲法庭曾驳回了一项旨在取缔郊区购物中心的加泰罗尼亚法律,但现在目的还是达到了)。
当Eisenman 在荒凉的山顶盖起让人眼花缭乱的建筑时,Las Arenas 的建筑师们却在一套看似现成的装置里忙活着:那是一栋毗邻西班牙圆形广场(Plaça d'Espanya)的圆形独立建筑,是一系列轮辐状道路的中心。事情看似简单,实则并非如此。这座1899 年由August Font y Carreras 设计建造的斗牛场其实矗立在地层并不坚固的高地上,长时间风吹雨打将其外墙变成了一堆摇摇晃晃的砖块,现在它只是近似圆形,甚至不能肯定还能不能站稳。若为了节省成本考虑,它早就应该被拆除了。
然而相反,Rogers Stirk Harbour & Partners(Richard Rogers的公司)挖出了建筑下方的泥土,在里面安装了巨大的鲜红色V 型钢柱。新的内部构并不会破坏精美的外墙,但不足以支撑起它,于是精心设计的内桁架系统撑住了巨大却又轻盈的木质穹顶。该方案相当巧妙。购物人流经过圆形的中心位置时感觉不到任何困难,更注意不到建筑内部的支架。Eisenman 的设计纷繁复杂;罗杰斯则反其道而行之。
和文化城一样,这个建筑项目也是备受争议并遭到拖延,但在去年正式开放的那个周末,它马上(或许是暂时的)变成了巴塞罗那最多人光顾的地标建筑,甚至超过了高迪的圣家堂(Sagrada Família)。有两部电梯将客人送上顶楼的走廊(Passeggiata),从那里可以饱览城市风光。突然之间,一座已蹉跎了半个世纪的标志性建筑摇身一变成了城市风景中最显眼、最有活力的部分。人们来到这里并非为了猎奇,而是因为对它既熟悉又新鲜。
虽然文化城是设计师作品,而Las Arenas 是商业项目,但它们都高调地宣扬了地方特色。两处建筑都想赚钱——Las Arena 出售鞋子和电影票,文化城入驻酒店与餐馆——但无论造价和计划收入如何计算,追求声望的初衷都不会改变。文化城如能将该地区荒凉寂寞且潮湿的西北角变得热闹活泼,就算是成功了。而Las Arenas 的目标则是要在一个无人问津的运动设施中重新聚集巴塞罗那更为持久的激情:购物。
经济繁荣已成明日黄花,债务高速增长,故而设计也应更加平实,以这样一种务虚的行为取悦于地方荣誉感,看似让人反感,至少是不合时宜、目光短浅,但实际上并非如此。大范围发展多数要依赖于模糊的动机、不理性的乐观,以及对世界稳定的幻觉。然而在从设计草稿到落成剪彩的过程中,理念常常改变,经济常常滑坡,权力常常更替。而后所有的事情又会变化——唯一不变的只有建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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