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金边

例如，莫利万（Vann Molyvann）设计的国家剧院（National Theater）就是那个时代的杰作，它由混凝土和砖块砌成，确实堪称充满了想象力的珍品。可惜的是，1994年剧院失火被毁，至今也未重建，而开发商却又想将其拆除。柬埔寨新时代的精英阶层对于效仿当代中国建筑的宏伟风格更感兴趣，就是用玻璃与大理石建成高大闪亮的高楼，但有时候屋顶也会沿袭几近传统的风格。

关于莫利万的事是一对不太寻常的夫妇告诉我的，他们是约翰·夏皮洛和苏菲琳·奇姆·夏皮洛，就住在金边郊外的村庄。丈夫是美国人，妻子则是柬埔寨人，也是柬埔寨传统舞蹈演员。全国90%的传统舞蹈演员都在那个年代去世了，因为红色高棉硬把他们的艺术同旧政权扯上关系。像苏菲琳这样逃脱厄运的只是极少数。夏皮洛夫妇家对面有座露天剧场，舞台背景呈现的是吴哥寺庙的形状。剧场由前文化部长建造，他是位举止优雅的绅士，当年装作牧牛人的样子才躲开了红色高棉。

恐怖政权结束之后，苏菲琳先后在柬埔寨和美国学习，最后为了艺术事业还是与丈夫一起回了国。我们在一旁看着她指导二十余名身着古典服饰的年轻女子练舞步摆姿势，她们的舞姿让我同时联想到了柬埔寨雕塑和泰国拳击手。比如有这样一个姿势，单膝保持平衡的同时抬起另一个脚踝，还有其他类似的动作，但都优美得无以复加。她们正在排演柬埔寨舞蹈，灵感的来源却是莫扎特的《魔笛》。趁约翰的妻子排演，我向他询问了一下柬埔寨传统文化目前的状况。他告诉我说，1980年代是最活跃的时期，人们渴望回归美与传统。那时舞蹈者会到各个村落去表演，当地百姓“从没见过如此美丽的情景”，把她们当作了显现的神灵。有几个夜晚，无恶不作的红色高棉士兵趁舞蹈者不备的情况下从山上的巢穴出动准备杀死这些外来者，可是结果他们被舞蹈表演深深吸引而放弃了行动。

然而，由于有了电视机、DVD和卡拉OK，坚持传统就困难多了。舞蹈演员为了谋生不得不到酒店为游客表演，或在官方典礼上为富有的政客们表演，其实在那里她们充其量只是具有异国情调的花瓶，是华丽的舞台装饰的一部分，就好像亮闪闪的后现代派摩天大厦顶着伪古典风格的屋顶。有时她们甚至连舞都不用跳，只要托着派对礼品盘摆好造型就行。“问题不再是如何从过去恢复过来，而是怎样从现在恢复过来，”约翰说。

自然，这样的事再常见不过了。世界上许多地方都有同样的情况。传统文化要么是给对其他东西一无所知的穷人准备的，要么就是为同新贵口味不同的有教养的富人准备的。如今即便是纺织厂的工人或是向游客兜售纪念品的人也都买得起布拉德·皮特主演的最新电影的盗版DVD。说不定这也是种进步，要谴责这种与世界接轨的方式会可能有点倨傲的味道，可苏菲琳和她的舞蹈演员们坚持与当下这种不利的现状奋斗的精神还是让我钦佩不已。

我们的司机韦斯纳不太爱说话，他出生在农村，后来与妻子搬来金边市，妻子在纺织厂工作，这家厂就在前往国际机场的马路沿线。我问韦斯纳对传统舞蹈演员的看法，他认为舞蹈很不错，但他还是比较喜欢现代的娱乐表演，比如电视节目和MTV。寡言少语的韦斯纳1990年代学习了英语，为的是可以开车载着联合国官员到处走。一旦他真的开了口，很快就能说到点子上。

我们驱车来到吐斯廉，这家过去的集中营如今成了博物馆。韦斯纳已经无数次来过这个地方却从没想进去看看。博物馆坐落于高级住宅区，以前是一所不错的高中。监狱依旧用带刺的铁丝网拦着，外面有几家酒店和咖啡馆，属于《孤独星球》喜欢的格调，如埃里克·克莱普顿的歌曲、新鲜的果汁、典雅的丝绸。我瞧见金漆大门后有几栋似乎价格不菲的房屋。“政府官员，”韦斯纳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许多政府官员以前都是红色高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