赞比西河畔的似水流年

我们回程的途中，西边河面的尽头拉开一条燃烧的火线，落日带着火舌沉入河水。而东边，船尾后拖起大幅从粉红到浅紫逐渐变色的绸缎，连涟漪都光滑得带有丝质纹理。 等我们上岸时，晚餐桌已用一尘不染的白桌布铺好，并点上蜡烛，抢先订下赞比西河畔座位的客人们正陆续到来。那时候近处的树影发黑，倒是树与树之间的河水还透出荧荧蓝光。 大树下两名乐手敲打长短不一的空牛角做的马林巴琴。身边的女孩说：“这就是我们上午见到的那两人。”我质疑：“穿花衣服玩马林巴的人也许很多。”“可是你看，高个的戴了一根牛骨项链，我上午看了就很喜欢。”她说。 后来在瀑布景区外的跳蚤市场上，她一口气买下了十条项链。这些稀奇古怪的链子由植物种子、牛羊骨、孔雀石或木头做成，在烈日炎炎的露天市场上有几分灰头土脸。 这是李文斯顿最大的两个跳蚤市场之一，另一个位于从机场到小镇的路上，显得更为混乱无序。木雕几乎成了跳蚤市场的主题，但总不是独一无二。年轻的黑人摊主们漫天要价，他们一会面露乞求之色，一会切换到砍价让他受伤的表情，旋即又答应下来。他们常常用美元、南非币之间的换算，把顾客和自己都搞得晕头转向。 倒是一些老黑人做的木雕像被自然赋予了不羁的魔力和能量。其中一家店铺的地上堆着年轻卖主的爷爷的作品，不知为何他喜欢把人做成独眼龙，在一只眼睛里敲一块硬铁皮，或让头上凸起几根钉子。他在木人的下体缠上破烂的布条，在他们胸前用泥土粘上贝壳，仿佛爱自己的孩子一样，在他们隆起的腹部掏上一个肚脐眼。 年轻黑人觉得不可理解，有人爱这些缠着蜘蛛网的玩意，而对他制作的光滑笨重的柚木果盆不屑一顾。他不负责任地翻找出一男一女，便把他们当作一对酋长夫妇卖了给我。可惜这位木质疏松的年迈酋长，在中国的柜子上呆不上一个月，腰间就被蛀虫噬出直径半厘米的大洞。 市场尽头的最后一家铺里，中年摊主一眼瞅见了我手中的圆珠笔。他接过来左看右看，不舍得归还。他说儿子学习用得着，愿意拿一个小木雕和我交换。这位几分钟前还在与客人激烈地讨价还价的商人，现在慷慨地用一只铁木小狮子，换走了我的廉价笔。 因为，李文斯顿镇的工业制品昂贵而稀少。在Mukuni酋长村，顶着爆炸头的孩子们冲上来，向我们要糖和笔，分不到的就哭闹不休。 李文斯顿当年听到瀑布的轰鸣，见到袅袅水云在空中弥漫，正要靠近，却被从未见过白人的村民当成魔鬼拦在村外。这个村应该就是Mukuni村，只是那里的一部分成了今天位于彩虹瀑布和主瀑布之间的李文斯顿岛后，酋长带了村民迁移新处。 如今的Mukuni酋长村接受过太多游客的参观了，但庆幸的是，它作为赞比亚73个自然村之一，依然真实而鲜活。我们到达时，村民们全然不受干扰地开展着自己的生活。女人们用又粗又高的木棍在木桶里舂着什么，为将要到来的节日做准备。大妈清洗赞比西河里的鱼，把它做成鱼干。在这片红色的细软沙地上，法院、监狱、学校和皇宫一应俱全，其实是几间硬朗而干净的圆锥形茅草屋，而450户、7000多个村民的家就分布在公共场所四周。 Mukuni村的现任酋长Siloka已经是世袭的第19任。有意思的是，在每一位酋长就职前，都必须吞下一颗神圣的石头，等到临终前再吐出来交给继任者。酋长新生消亡，而石头永远见证着Mukuni村的变迁。我怀疑这是一件皇帝的新装，要不这非洲土地上真有魔幻的异类？可又怕追问急了，会惹恼虔诚的村民向导。 进入酋长的议事厅前得先半蹲在地击掌三下，哪怕他并不在内。在宝座旁的大幅彩照上，他的指间举着一片小圆物，我们猜是钱币，可向导竟说是避孕套！拥有众多地产而富有的Siloka我行我素，他以此举提醒自己的村民远离艾滋病。同时他又是虔诚的基督教，奉行一夫一妻制，虽然村中的习俗是：只要付得起聘礼，就可以无限制娶妻。当得知在维多利亚瀑布对面的蹦极落成后，他是首个从瀑布桥上跃入峡谷的勇士，我都几乎要崇拜起他来。 可惜酋长不在家，我们以为自己运气不佳，可陪同来的女孩说，她来了20几次，酋长从来都不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