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 左岸向右 右岸向左
10年前,我住在右岸的九区,一条小街紧靠着游客都不会错过的著名百货老佛爷和春天。清晨,无须赶地铁时,就会搭乘客不多的公交车去左岸的巴黎二大上课。相对于早起的学生,巴黎还在梦中。当公车穿过卢浮宫积尘的拱门,碾过四方石块路时,卢浮宫内有灯光隐隐约约泛出,而玻璃金字塔似乎永远挂着银色月光,一暖一冷的绝配。我总是会停下手中默背的功课,随着汽车起伏的运动幅度看着这座如画的安静广场,直到贝聿铭的金字塔滑出我的视 野,每次都是如此。车子上了跨越塞纳河的石桥,我从有钱的右岸到了有脑的左岸。
“你知道萨特当年坐在哪个位置吗?”在圣日耳曼大道的花神咖啡馆,年青游客用英文问我。让我隐隐带着一丝负罪感,很抱歉地回答说我并不知道,虽然我来过多次。我竟然没有想到要到萨特和波伏娃的座位上去感受一下,也许真的会有什么奇异的灵感呢。
围着雪白衬裙的中年侍者听到,骄傲又有点不耐烦地做了一个示意,就在门边上。我曾经听到一位巴黎宫殿级酒店的金牌礼宾说,在客人出现的几十秒之内,他就能判断出客人的社会地位和脾气 。还有一回,巴黎女Pauline陪同两位记者暗访一家顶级奢侈酒店,一个午餐下来,她们消费也不少于500欧元,但在侍者眼里,依旧属于非贵宾行列,受尽冷眼。职业化的著名左岸咖啡馆如花神和它的邻居——双叟,已经不屑于接待当年如未出名的海明威那般的穷小子了,他们都知道,那些是给不出几文小费的文艺青年。
我去了Jacob街的44号, 1921年12月,海明威刚到巴黎的时候住在这家现在一点都不起眼的小客栈。海明威支付30美金月租,在那个年代,塞纳河左岸以低廉的房租收容了一代后来的大师级文人艺术家。 现在,最具左岸精神的五区、六区,已位居巴黎房价的榜首,在修整得贵族化的花园里,是一些打扮得一丝不苟、服饰上秀着鳄鱼标致的金发年轻人。 Le Bon Marché,左岸的大型百货,今年打出了一个广告——左岸精神 L'Esprit Rive Gauche。我翻开这本制作精美的册子,上面那款的确让人心动的Gucci蓝色 布 织 手 提 包,标 价是1,650欧 元 。但对于巴黎的布尔乔亚们,左岸已越来越遥远,远到他们根本无法承受这里昂贵的生活。
走出花神咖啡馆,对面的历史性书店,1949年开张的夹在花神与双叟之间的La Hune现在换成了路易威登的牌子。这一次,这个全球最有分量的奢侈品牌没敢那么招摇,在简洁的玻璃橱窗上,用冷色霓虹灯在黑底上写出一行行带着所谓左岸气息的字句 L'esprit du voyage (意思是:旅游精神)。路易威登将书店蚕食后,把这里称为飞逝空间(Espace éphémère),用来展示所谓的文化作品。也许,是因为此前,这家最具巴黎文化气质的老书店La Hune (桅楼书屋),也是将橱窗用于艺术作品的展览。现在,这个空间已然成为埋葬左岸文化的一座无形坟墓。那些法国最低工资标准凑起来才能买到的外表光鲜的包袋,飞舞着将左岸天空一点点撕碎后吞噬。
一直生活在萨特阴影下的法国诗人剧作家鲍里斯•维昂(Boris Vian),在1951年《圣日尔曼德佩手册》(Manuel de Saint-Germain-des-Prés)中写道:“如果这里的酒馆老板们还有点良心的话,就应该让萨特和波伏娃免费享受。”
也许是萨特让左岸文化更完美。但在La Hune书店和花神之间,还有一位叫做让•马克•勒 思图(Jean-Marc Restoux) 的人 。在其生命的最后17年时间,这位无固定居所的流浪汉就靠在报刊亭前乞讨为生。 2008年,让•马克带着左岸气质参加巴黎市长的竞选,得到577人将近4%的六区选民投票。 2012年4月,马克去世让圣日耳曼人觉得左岸又少了什么。 58岁的马克从此加入代表左岸精神的萨特和波伏娃之流的传奇行列中。
马克的乞讨位置上贴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让•马克去了所有人都会去的最后一次旅行”。并非因为他因此而没有时间和您道别,而是因为义务在召唤他。永别了,所有曾爱他的人们。他的朋友拉丝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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