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 左岸向右 右岸向左

可是，左岸精神，就是连马克这样的职业化流浪汉，也是在他的地盘上品波尔多葡萄酒，翻看他所热爱的豪华楼盘广告。

过了双叟咖啡馆，圣日耳曼广场边上被岁月熏得发黑的就是圣日耳曼教堂。巴黎漫长的冬季下，广场只留下灰黑色的光秃树干，雕塑般地扭曲着，残忍地立在风中。一些书本被艺术家们垂挂在光秃的树干上。在路易威登醒目的店面前，连广场上的树，树边的教堂，俨然都是这个奢侈品牌买断了的陪衬。此时此刻，左岸文化，不过是奢侈品的侍从。

Benoît de Sinety，圣日耳曼教堂的牧师，已把修缮这座年久失修巴黎最古老教堂的希望，很实际地寄托于新到的有钱大户身上。虽然，他也应该知道，正是这些奢侈品，将左岸文化赶 走，将圣日耳曼变成右岸蒙田大街的克隆版。

在中世纪，巴黎首先是右岸得益于商业发展而完善起来。而巴黎左岸大学区右岸商业区的功能区分，也是在这个时期得到确认。

“左岸的小书店，家庭出版社，将会一家接一家被奢侈品牌毁灭， ” 阿诺带着玩世不恭的语气说。“你看Zadig & Voltaire，分明是右岸有钱人调调的时装品牌，就特意将它的首家酒店选在左岸。左岸现在是一个让商业升值的标签，有了左岸，可以让这个牌子变得一半诗意一半新贵。 ”

“其实，现在在左岸，你只需要按照自己的念头去走，不要找什么名人去过的地方，一切都变了， ” 我轻轻喝了一口苦艾酒，继续听阿诺的发泄。“左岸的黄金时期早已逝去，那些传奇的歌手艺术家，早就跑到右岸去了。 ”

“ 可是，布吕 尼•萨科奇不是住在左岸的十六区吗？ ” 我故意问。“要不我怎么说，那些想要将自己包装得文化一些的新贵，都跑到左岸来了呢！ ” 阿诺回答。 “ 左岸现在右转呢。 ”


左 岸 ，紧 邻 着 圣 马 丁 运 河 的 酒 吧Le Comptoir Général。我 要了一杯红酒，在酒吧前的一张小圆桌前坐下。当我开始环顾这个怀旧的空间时，视线遇到对面几位少男少女，上了有点过艳唇色的女孩慵懒地投靠在半长沙发上，一袭海蓝色碎花露肩薄裙，少男的头发整理得相当精致，看着像打了一层发膏，很友好地冲我示意。酒吧另外一边，草绿色的斑驳墙上悬挂着非洲人物的招贴，是1960年代的流行发型。红色吊带裙女孩背后是浅棕色的布帘，像舞台上的帷幕，太阳从二楼的天窗化身为方格后射进来。黑白方格交错的地面上，一整排粉色和绿色沙发间错而开。一些打扮得时尚而不冷漠孤立的年青男女面带笑容地随意坐着，看上去都是仔细打扮而来，为了能与这个穿越时空隧道的世界匹配。

双层的巨大高度空间，充足的光线让这里的植物在室内横行，茂盛得不像是在巴黎。几张看不出颜色的桌子上，搁着黑白人物头像和几本翻得发卷的旧书。沾满灰尘的水晶吊灯下，叠着几个老式的旅行箱，旧旧的。

玻璃窗外，一排排时髦男女坐在地面上抽烟，戴着黑框眼镜，束着金色头发，很文艺的气氛。看着偷窥的相机，也不会去刻意回避，依旧是在树影下抽着烟和同伴说笑。我恍若隔世般地以为我身处左岸，那个曾经文艺青年汇聚之处。此刻，谁说不是海明威笔下的左岸书店：“一个温暖愉快的地方，冬天有一只大火炉，满桌满墙的书还有橱窗里的新书，墙上挂满了不同时代伟大作家的照片……”

微醺，顺着阳光正好的圣马丁运河，河岸边有弹吉他的年轻人，牛仔裤布衫，歌声四溢，四下是东倒西歪躺着晒太阳的人。视线交错时，会微笑善意地点头致意，与右岸装满金钱后的高傲完全不同。


用30分钟，一直走到美丽城的德诺亚街（Denoyez）。百来米的墙面，被涂上无数的涂鸦，墙角下的咖啡座都是约会的精力旺盛的年轻人，但还是弥漫一股颓废，巴黎生来的颓废。选了一个空座，巷子对面是一位正在笔记本上不时写着什么的巴黎女子，我要了一杯红马丁尼（Martini Rouge），觉得和这个色彩丰富的街巷正好搭配。 女子每写几句话就抬头看我一眼。后来我知道她是娜塔丽。后来，我们一起气喘吁吁地爬到美丽城的山顶花园，这下可以看到整个巴黎。

“巴黎左岸还是右岸，其实什么都没有变，百多年了，铁塔依旧是铁塔，教堂还是那些教堂，不是吗？”我在风中问娜塔丽。“别忘了左岸的马莱 ，现在是布尔乔亚们的新天地 ，”娜塔 丽笑着说，风中传得好远好远，带着左岸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