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越铁路,穿越百年
文:
张迎
| 图:朱海
与诗人于坚一样,将碧色寨称为中国最美丽的乡村的,还大有人在。寻找美丽的目光无疑会最终交汇在这座老站上。站台上明黄色的法式建筑仍背倚着青山。绿色的子母钟,丢失了指针,还嵌在屋檐下。站台前,几块老路石上,法国工程师刻的北回归线标志还清晰可见。 只有想象才能将现实跟过去连接起来。那时候,铁轨时常被频密往来的巨大铁轮磨得滚烫发亮,站台上时常夜如白昼,彻夜响着劳动号子的多声部合唱。现在的四道铁路,常用的显然只有两道。每天往来的火车不过几十趟,除了两趟通勤列车,都是慢悠悠的货车,大多只停两三分钟。铁路不再是村子的生命线,而是一种装饰。三十年的忙碌透支了碧色寨的活力,这里除了孩子们还会高声嬉闹,成年人说话总是腼腆收敛。没事的时候,站上的工作人员就在站台前聊天晒太阳。房子的后面一排已经荒弃了,在花墙隔开的院子里,种了几分地的菜。 寨子只有在朝阳的温暖中才能暂时恢复往昔的辉煌。每日早晨的保留节目,是在铁轨边的空地上赶街。人们这个摊看看,那个摊瞧瞧,往往不急于掏钱,享受着阳光、空气和闲聊,也许这比买卖东西更重要。 近十点钟,我们终于蹭上了从开远开来的通勤列车,跟随着铁路工作人员、当地村民,开始了期盼已久的怀旧之旅。也许是因为人少,小火车并没有想象中的局促,在走道两边各两座,每个车厢共62座,高度好像是矮了一些,对我这样身材不高的人也全无影响。车尾开敞,只有半人高、双开门的铁栅栏挡着。 能够坐上米轨小火车已经越来越难,客车不再开,只有通勤列车偶尔还能带上远来的客人或当地的村民。有人甚至得出结论,滇越铁路不仅客运要停,即使是货运也会日益冷落,现今它只是滇东南的一条乡村铁路而已。这让人想起铁路探路者——法国驻滇领事方苏雅(奥古斯特•弗朗索瓦)曾经在日记中写下的那段话。百多年前,他在荒山野岭里,对着只有马帮以脚量过的土地进行科学计算,祈望造出一条铁路来。在当地人驻足围观中,在自己对铁路建设的犹疑和不安中,唯有对着一本犹如云南雨季一般湿润的日记倾诉,是他排遣寂寞的方法。——“不能幻想火车将通过这个地区的所有角落,本地人也不会对铁路感兴趣……至于本地产品,几乎没有可外运的,只够本地人消费。法英工程师已认定,已知矿藏没有特殊的工程或地质可开发价值,铁路只是通过而已。” 在完成炼狱般的行走后,得出如此悲观结论的方苏雅并不知道,他不经意间谱就了一支恢弘乐章的前奏。而后,那些音符渐渐脱离了作曲者的原旨,有了自主的生命:它是中国第一条国际铁路;是至今尚在使用的外国人修的铁路;是还在通行的米轨铁路;它从海拔63米到2100米,是世界上海拔落差最大的铁路之一;它与云南乃至中国的百年命运息息相关,是护国运动、抗日战争和对越自卫反击战重要的运输线。它在史载的传奇中绽放精彩:比如蔡锷取道滇越铁路在碧色寨躲过暗杀,回昆明擎起护国大旗;比如中国唯一到国外接受日本投降的军队,从这条铁路意气风发地南下。也许只有见证过历史的人,才会发出会心的微笑,高古马村82岁的李宝作为赴河内受降军队的一员得意地说:“快,真快。” 这是雨季里难得的晴天,云彩在列车右侧的巨大谷地上时时变换着倒影。列车在半山腰的隧道里钻进钻出10多公里,还围着蒙自城所在的开阔谷地打转,田野里充满了欢娱的色彩,墨绿、草绿、黄绿、金黄;遥远的淡蓝的湖水,正是云南人的海。自然的魔力,让人无法掉转视线。70多年的变迁,这景致已不是斯诺在1930年上行的火车上欣赏到的那种壮丽:“爬山的机车在喘息着,把烧红的煤渣喷向幽暗的森林,奋力向着更高的高度前进,……有一段一两英里长的路程,火车擦着岩壁而过,下面是峭直的岩壁,激流奔腾咆哮,可以听得见声音,但却看不见河流,仿佛下面有无底深渊在茫然地仰视着你……”
您可能感兴趣的文章
-
-
回到布达拉宫
头一回走进布达拉宫之后,我们怀揣着神秘幽邃和金碧辉煌的印象混混沌沌地离开,像做了一场迷梦,说不清却忘...
-
-
南京,容器中民国记忆的复苏
在落叶飞旋的林荫大道上,X曾以自嘲的口吻谈论他早年的理想:在明城墙内原样保留十朝之末民国都城的面貌,...
订阅全年漫旅Travel+Leisure
-
- 《漫旅Travel+Leisure》杂志,旅行行业的风向标,最具魅力旅行生活的倡导者、报道者和分享者,以独特的视角深入报道独一无二的旅行线路和享受之旅,真实的现场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