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那些苏州的老建筑

上海虹桥始发， 25分钟抵达苏州的神速让这座江南古城少了一份对旅人的挽留。

“事不求全，知足则矣。”——陆解眉的《半园》

从 火车站去平江府的路上，电台里始终热烈讨论着苏州打车难的问题，高峰时段的古城区基本打不到车，而司机们着实不愿将油钱都耗在拥堵的交通上，我向驾驶座的 师傅求证，“你是到那个平江府吧？那里以前是东吴丝织厂的五车间，我家老房子就住那儿。”“不是说有个控保建筑的私家园林叫半园吗？”我接着问。“对，那 个是白塔东路上的北半园。苏州还有个南半园。”话音刚落，“平江府”到了。

下车之后，只见一座很小的前厅，礼宾部的小伙子接过我的随身物 件，示意大堂从这边进入。前厅是个摆出来的仿古空间，置一些仿明清家具，一进门就嗅到空气里有种不知名的香气，神经即刻舒缓，之前曾听说苏州人对香道考 究，才觉察插香立上徐徐升起一缕白烟。通过一人半宽的廊，一边是刚下车的空地，另一边是人造景观，建筑师蔡爽说这水景是为增进新旧建筑联系而后凿的。

豁 然开朗，大堂很现代，已看不出旧时的工业遗痕。接待台的背景墙是一排堆叠的中式木箱，虽然这种构思不新颖，但特意换上了地方元素，整个酒店的设计始终贯穿 在用西方技巧讲东方故事的情境中。与酒店服务人员的交流，感受到书香世家有着不满足于征服地方客人的愿景。蔡爽准备了不少建筑图纸和改造前的老照片，她觉 得这样更有助于参观，帮助我分清老建筑的位置。随后，她提议先欣赏旧的部分，再回来看新的建筑。于是回到前厅，从侧门进入私密的“半园”，蔡爽这时用了一 个词，“欲扬先抑”。“半园”是整个“平江府”项目的开始，其挑战就是平衡控保建筑与旧厂房的关系，在修缮与保护的基础上缔造适用于当下生活的新府第。 “半园”如今的功能是餐饮会所，为酒店客人和商务会议提供服务。包间“独一桌”顾名思义，客人能在园里欣赏四季变幻的景致，也能复制体会昔日的文人生活， 陆氏那句“事不求全，知足则矣”的处世哲学，粉饰一新后挂于包间。园子的别致多半体现在半桥、半榭、半廊上，我并不赞同古建修缮问题上将其斑驳的痕迹整顿 过新。蔡爽用另一个观点打动了我，她觉得苏州人的好品味是在园内“过生活”，观鱼赏花，与志同道合的朋友小酌言欢，所以才有了苏州博物馆内展品的与众不 同，尽是精精小小、把玩于股掌之间的摆件，这就是苏州人的小情小调，苏州生活教人沉下心来品味内在的精髓。所以，“平江府”的意义更多在于，希望能为人们 提供一处身临其境享受苏州的地方。

府第的厨子一定了得，顺应主人邀约于平江府用餐，果然几道地道的苏帮菜一入口就让人想起陆文夫笔下的《美 食家》，“南甜”是离不开的口味，但细品之后发觉不少菜品中还夹杂了辛辣，问后才知大厨除了延续传承之外，做的最多功课在于创新，酒店负责人李文明半卖关 子地说：“如果在半园的‘独一桌’就餐，我们的厨子还能端出陆文夫的私房菜。”

后来，我想起与室内设计师车伟在一个问题上得到的共鸣，我们都希望在当下的快节奏中，苏州能为人们提供“住”下来的理由，不过他将这个理由落实在项目设计上，而我则将继续寻找。

“一百个听众能勾勒出一百种白泰官的模样。”

“由 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古往今来，不就是有那么多文人骚客、达官显贵在这清净地安安宁宁地度了余生？因此，苏州定是留得住人的地方。饱餐过后，适宜喝一 杯碧螺春，听一段昆曲或评弹。早就听说，苏州评弹博物馆与苏州昆曲博物馆相邻不远，双双隐匿在平江路旁的张家巷内。评弹博物馆上午对外免费参观，下午一点 半演出，每日戏牌悬于大门左侧，周围上了年纪的老人都是曲艺的忠实粉丝，其中不乏一些票友，时至今日仍能看出苏州人对评弹的爱好融入骨血。由于昆曲博物馆 每日开唱的时间略晚些，我就赶巧听了场一点半钟的《兰陵白泰官》，评话（大书）的表演者是常州评弹团的艺术家杨洁，后来才晓得大多苏州人都会哼唱的《枫桥 夜泊》那叫弹词（小书），评弹的内容多半描述社会生活与爱情故事，真实地结合年代与历史背景，如今要说创新，就是考验传承者的功力，适时适当地在师父们传 下的唱词中加入自己对当下生活的褒贬见地，与观众共鸣。其实曲艺表演一直存在南北差异的问题，虽有不少北方游客兴致勃勃前来听评弹，但又由于吴侬软语对他 们来说简直就是一门新的外语，所以真正能体会其中门道的大多还是台下那些年长者与南方游客。演出间歇，一位过了花甲的老太太告诉我，这个博物馆之前是一户 沈氏人家的私宅，作为控保建筑留下来，成了如今的社区文化中心，这里的老人总是一遍遍地说：“评弹好听，百听不厌，比电视好看。”后来杨洁告诉我：“听评 弹的门槛是，你要天天听，才能听完整一个故事。”走出沈宅，每个人心中都会勾勒出一个独一无二的“白泰官”，如读书所产生的联想一般，评弹艺术只是用声音 的传播形式，用深入浅出的语言魅力在那个古老年代教人想象。

昔日“民宅、义庄与府第”，今日“会所、客栈与精品酒店”

黄梅天 还没到，三月苏州就已阴晴不定。避雨避进了平江路“筑园会馆”，宅子原先是清代张氏的“三和堂”，四进院落。上海中房建筑设计负责改造，过程中极其尊重原 宅的布局与属性，与德国古建修复专家一同现场勘测与记录，王受之教授主笔的《筑园》一书中，就征用了大量改造过程的影像资料。筑园中庭是原宅天井的位置， 刻字的石牌楼修旧如旧，矗立在那儿，用玻璃围合起四四方方的庭院，形成一道透而无法触碰的距离，遥似你可以凝望老旧却无法轮回穿越。我选择天井旁的咖啡桌 坐下，随手拾起主人书架上的藏书一本，在这个落雨的下午，静候雨停。翻到一份“筑园会馆”的简介，才了解到主人是一位建筑师，初衷就是营造一个“谈笑有鸿 儒，往来无白丁”的建筑师交流空间，因此书架上才会有如此丰富的建筑、哲学及历史书籍。筑园是一个呆久了就不想离开的地方，前台阿姨告诉我，如果你喜欢， 可以住下，筑园有四间相对私密的客房，我很感兴趣，随后参观了其中一间大床房。屋内以高明度的白色为主调，设计师很集约地将卫浴、娱乐、藏储等功能掩饰在 移门之后，百叶窗外特意留了一条有水的渠沟，雨水依旧不减地打落在庭院的青石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