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舟蓝色多瑙河

一艘好船会让你忘乎所以，不知自己身在何方。一旦你登上船，就会一头扎进超安静的特等舱，舱内墙壁有的刷上了古朴的白漆，有的则覆盖浅色的原木护板。如果我不够仔细的话，会以为维京河轮公司（Viking River Cruises）这艘新船的名字奥丁号（Odin）是一句颂词，它带着我沿美茵多瑙运河，在德国境内从纽伦堡航行至凯尔海姆（Kelheim），再从那儿进入多瑙河，经过几百公里航程并通过26处水闸以后，抵达布达佩斯（水闸本身就足够吸引我——从某闸的深处浮至另一闸上方，此起彼伏，煞是有趣）。53名年轻的船员干练、友善，大部分都是斯洛伐克人、捷克人、匈牙利人，也有一些德国人和奥地利人。船上供应高档香茶、自制李子酱和杏子酱、喷香的裸麦粗面包，还有其他很多让人垂涎的佳肴，如烤三文鱼和美味炖牛肉，从而改变了我对美食的看法。船上香肠的尺寸、外形或颜色非常独特，一般都是前奥匈帝国某地的特产。

如果一定要抱怨的话，那就是我不得不经常下船去品尝别的美食。但也可以说，如果这趟旅行能重新来过的话，我愿意时时刻刻都待在船上。我发现有些人不愿外出游览，宁愿赖在大厅酒廊或船首的露台上，而其他人则都戴好了太阳帽，等着从跳板下到岸边，登上巴士。这种旅行方式并不适合喜欢闲逛的人，比如我自己。也不适合那些整天坐在咖啡馆椅子上的思想家。不，游轮适合那些讲究效率、能吃苦、节奏快且品味高雅的旅行者，他们可以在邮轮上了解到每一个乡村、每一处峡谷的历史。入侵、日期、征服、匈奴人、马扎尔人。

对我这样的懒汉来说，日常生活就可取代不朽的历史。比如，我基本上每天早晨都在七点前起床，快速套上扎脚裤和T恤，跑到休息室去和一群女人练气功。我们张开双臂，深呼吸（养肝），在如此安静的时候，就算有人只是悄声低语，我们也都会异口同声地发出“嘘”声。

集体活动总是有多种选择，可以和精力充沛的人为伍，可以和懒懒散散的人作伴，也可以和纯粹的慢性子厮磨。而我，无疑就属于第三类人。当大家从布达佩斯的链锁桥（Chain Bridge）上慢悠悠走过，在炽热的阳光下听血腥故事时，我怕热，就会呆在桥尾的阴凉底下。大家去乘坐有轨电车的时候，我就会蹑手蹑脚地走开，跑进Gerbeaud咖啡馆避暑。我想对事物有自己的看法，所以就必须保持自身的节奏。但吃饭我最积极。开饭时间总是通过三种音调的低沉锣声来传达，中世纪修道院通知僧侣吃早饭应该就是这样。锣声过后会响起悦耳的话音：“女士们、先生们，餐厅已备好午餐，愿你们有个美妙的下午。”在奥丁号上，晚上、早晨和下午问候的时候，从来不只是说“好”，还要加上“美妙”两字。

我哥哥的朋友维纳是纽伦堡的高官，旅行首日，他带我去城里四处参观。我们去了让人激动的圣塞巴都教堂（St.Sebaldus），那里有众多巨幅黑白影像，展现了教堂在二战期间所遭受的破坏。高大的建筑几乎完全成了断瓦残垣，只有几根柱子还竖着。纽伦堡曾是希特勒检阅军队、炫耀武力的校场，因此就成了重点摧毁的目标。这座城市当时有许多保存完好的古罗马帝国时期哥特式建筑，希特勒就是在这里被神化的。战争期间，老城90%遭摧毁，你现在看到的建筑，从哥特式教堂到某些老式的木结构房屋，其实都是重建过的，还不到60年历史。在一片阴霾之中，维纳坚持要驱车带我前往纳粹党的集会地。随着他的奔驰车缓缓前行，我感觉到车轮在方形花岗岩地砖上发出的轻微碾轧声，让我觉得不寒而栗，尽管这地方如今已成了娱乐场所。

当我再次置身于奥丁号平静、友好的气氛中时，不免如释重负，于是决定第二天找个能让人高兴的地方：纽伦堡玩具博物馆。这些微型玩具中，最让人难忘的是“世上最小的卫生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有浴缸，有马桶，还有洗手池，竟然全都收纳进了一只火柴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