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格过客

唱歌的是位手拿点字谱的盲人。她唱，充满激情、活力及对生活的热爱，歌声像无形的手拨开了卡门的面纱，让她的放荡在蓝天下无以遁形。晚上看《唐•乔凡尼》的木偶剧。莫扎特的《费加罗的婚礼》因讽刺贵族在巴黎与维也纳禁演，却在布拉格大获成功。他根据唐璜的传说，为布拉格谱写了歌剧《唐•乔凡尼》。此剧1787年在布拉格首演时由莫扎特亲自指挥，大获成功，是歌剧史上一部杰作。 浅窄的舞台，剧院并不大。每一个惟妙惟肖的木偶背后，都有一个套着黑袖子的人在操纵，莫扎特一边指挥一边喝酒，不时转过来和观众干杯，大派飞吻，还把乐谱撒到外面来。A在中场休息时跑过去捡了起来看，兴奋地说：“哈哈，是真的能演奏的谱！”半场休息，一位工作人员见我们看得投入，主动带我们去后台参观。他并不收小费，只是跟管衣服的女人(也许是他妻子)说，“Please let me”，然后亲了我一下。 A选定的法国餐厅BELLEVUE在显眼的河边大街，布拉格城堡在窗外的夜色中伸展着绝美的姿态，淡雅的琴音飘荡在浪漫的空间里。鹅肝酱是名菜，早被捧上了神台。轻轻一切，舀起放进口里，肉质慢慢地在口里融掉，——吃得如痴如醉，细水长流的岂止是细品食物的感觉，还有日后对这一切的惦念。我一向讨厌高级餐馆的试酒程序，但看着A挥洒自如地试了人生第一次酒，也没觉得十分做作。三盎司的酒只占了杯子的三分之一，侍者倒得无比精确。前菜、主食、甜点、美酒，却只要一百多美元，是纽约著名高级餐厅MARCH的一半价钱。因为工作的关系，在纽约一年总有三四次要带中国的生意人去造访酒池肉林。我觉得只有腐朽的脑袋在那种地方才会感到羞辱。到了布拉格，怎能不见识一下东欧的原始诱惑？然而舞场中伫立着五、六位身材匀称的女孩，站在七寸高跟鞋上险险地摇曳生姿，少有风月场所的撩人，却是乡里乡气地贩卖廉价的残酷。 喜欢到熟悉的Vltava河边施然漫步，侃侃而谈，花飘草摇，莺飞鹅舞，河上的波纹倒映着风中的绿水青山。浅斟细品着遗落在春天里的情欲，这便是米兰•昆德拉笔下让无数读者心旌摇荡的布拉格。 河边小岛上的Zofin Palace餐馆很夺目，豪奢，舒适，服务生穿着黑礼服，戴着白手套，有模有样。想坐下休息，只点了头盘。但他们依然友善，没有白眼，让客人花再多的钱也没有一丝怨言。卡夫卡的文学作品艰涩、惶惑得让我难以消化，但不参观他的博物馆又可惜，我等庸碌之辈，究竟有几个人能一辈子不人云亦云？小得让人不敢相信的房子里，杂陈着一些录像、一些照片。作家瘦骨嶙峋的脸上凝聚着多少忧郁，坚毅深沉的眼里隐藏着多少苦痛，又岂是凡夫俗子能够度量的？A买了些纪念品送人。这里的商人有着一份冷傲，不像某些小贩对客人表面上比亲爹还亲，献媚之姿让人心惊胆战地恶心。《魔幻灯笼》(Magic Lantern)是这个城市著名的表演节目。普通的剧场，纽约任何一间普通的百老汇剧场都能与它媲美，却挤满了慕名而来的游客。真人演出与电影放映相结合，一个魔术师、两个小丑、外加几个芭蕾舞娘，炒成快餐杂烩，枯燥得令人昏昏欲睡。不能再忍受面包和牛油，又找不到中餐，便不情愿地吃了KFC。想不到早上还在骂美国经济入侵，晚上就自打嘴巴。Wenceslas广场是1968年“布拉格春天”暴乱的地方，此时此刻已变成繁华的商业街；一栋栋建筑都顶着国际名牌的广告，比暴发户穿名牌不撕标签更恶俗做作，令人齿寒。当年苏联坦克压过的路上，现在走着手拿啤酒香肠的美国游客。没有光彩夺目的霓虹夜景，街边小吃还在营业，散漫的独行者扛着沉重的背囊，流浪者在厌恶的目光下讨钱，一片繁杂。Romantik u raka不仅是捷克惟一一家“罗曼蒂克”系列的旅馆，也是捷克惟一一家木制旅馆，只有六个房间。这里环境浪漫服务亲切。满头白发的夜班守门人英语流利，并坚持帮我们提行李，笑容可掬得像前朝仆人，每晚280美元总算是物有所值。带点陈腐气息的花园没有炫耀和铺张，那无比稳重的正是这个家族难以抹杀的贵族过往。房间古朴和谐，雅中有情，情中有意，意中是暖到可以坦诚相见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