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格过客

可惜年龄日增，发誓做不买纪念品的观光客：毕竟生命有限、转眼皆空，世间没有东西可以让人永远拥有。只见花饰的窗格如火焰般灿烂，仿佛燃烧着整面墙，而室内充满阳光；眩目华丽的屋顶令人感到上帝的伟大和天堂的美好。一座雕塑在教堂外惘然对着游客，聆听导游给人们述说它的前尘往事。四点半才赶到皇宫，售票处的老太太看着表说：“200元(8美元)的票只能看半小时”，几乎在哀求我们放弃。不，只要喜欢就不贵。 冷清的大堂、过时的皇位、残破的地板、珍贵的古董，混合着薄薄的尘埃，让游人闻到“旧时王谢堂前燕”虚华气味的同时，也联想到“飞入寻常百姓家”的跳蚤市场。琼林玉殿奢糜辉煌，一切都无法逃脱被时光压碎磨灭的宿命。千年盛衰、炎凉荣枯，在春日的阳光中如烟似梦，缓缓而过。五点多才在布拉格音乐学院的餐厅吃午餐。每一张桌上都有一盘鲜艳欲滴的水果，或是绿梨中间放绿葡萄，或是柠檬跟奇异果相间、中心放着椰子。而餐厅旁的一间教室里，小音乐家正在演出：吹弹即破的粉脸渗着绯红，嫩得像刚出炉的豆腐。此处虽然隐蔽，但环境宁静舒适、食物卖相诱人——懂享受气氛与美味的人自然会找上来。 A选定吃晚饭的餐馆是情侣们喜欢去的浪漫场所，供应猎人猎回的新鲜野猪。在大街小巷中绕了一个小时，找到的却是客满的失望，而且打烊时间已到，连等位子的机会也没有。人生错过的东西太多，一家餐馆不算什么。满街餐馆待选，价格都不贵，五、六十元美金就能享受一顿盛餐。叫了蒜汤、饺子、烤鸭、野猪。好吃的只有野猪肉，肉质爽脆坚韧，味道浓郁略腥，值得一试。一天游历换来四肢酸痛，A拿出忍冬香浴盐，播放了被我无意中赞美后他偷偷买回的CD。可惜任何氛围的营造在这样一天的折腾后都显得虚弱无力。 次日太阳的活力早在我们香甜的睡梦中沸腾而起，穿衣出门，几分钟就来到古城广场(Old Town Square)。从家家客满的露天咖啡屋里挑了一间，拉出两个凳子坐下，挤在悠闲的人群里。广场的东北角是1915年树立的Jan Hus纪念碑，当时是这位改革者殉难500周年。Jan 生于1369，是捷克的民族英雄，1415年他以异教徒的罪名被火刑处死。朴实的广场、巍峨的钟楼、斑驳的教堂，随眼望去，一景一物都诉说着沉重的历史。A大口大口地灌啤酒。捷克是世界上少有的啤酒比其它软饮便宜的国家。而且全球啤酒消费量以捷克为首，而非德国：捷克每人每年喝掉超过150公升啤酒。1842年，正是捷克人生产出世界上第一杯金黄色、清澈、底部发酵的啤酒。据说这项发明甚至改变了人类盛装啤酒的器皿，由粗陶器或锡铅合金换成玻璃。捷克人说：“有酿造啤酒的地方就是好地方，把啤酒喝掉的时候，生活就是美好的。”穿越古城广场，进入五花八门的商业步行街。精彩艳丽的玻璃、水晶，是传统手工艺制作，价钱合理却不欲购买：只有压低物质的欲望，才可享受生活的自由。街的尽头一位老先生用古老的乐器演奏着捷克音乐，调子披着历经沧桑的流云星月，婉转悠扬。A问老先生那是不是文艺复兴时期的音乐，老先生说：“更早，是中世纪。”他很开心，难得有人和他提起音乐的内容。 花五毛钱买了一片现烧小甜饼，卖饼的姑娘有着饼一样甜的笑容。而放肆直露的大腿，也招来了好几个捷克男孩要求合影。而A骄傲地向他们大叫：“这个甜饼是我的！这个女人也是我的！” 挤出了一个多小时去教堂听古典音乐，虽然只有两位歌唱家、一位琴师和二十多位听众，但旋律里的肃然庄重令人格外尊敬。音乐知识接近零的我与博学饱读的A都听得津津有味。其实不必追究我们各自从音乐中领悟多少，春色怡人的下午，我感受着他纤长手指的抚摸，也算是聆听另一种演奏。黄昏行桥，桥两旁一排排铜像，有不少被信徒们摸得发亮，在碎金烁烁的夕阳中跃动祥和的光韵，走过千多年的沧桑变幻，容颜依旧，历史却已暗换了几回场景。我们不停地望向夕阳，怕它在苍茫浑浊的云层中沉没得太快。而此时听到一段熟耳的《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