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上假日
当代建筑的侵入对造访慕尼黑的游客而言影响微乎其微;这座城市使人震撼的日积月累所形成的微妙影响力持续抵御着新的面貌。诚然,这座城市乃是工业设 计师康斯坦丁•格尔齐茨(Constantin Grcic)和克莱门斯•魏斯哈尔(Clemens Weisshaar)的城市,而且它有时也确实被吹捧成了下一个柏林。确实有供应用龙蒿叶调制的鸡尾酒的潮人酒吧和Gucci、Valentino、 Prada的旗舰店。“去马克西米利安街(Maximilianstrasse)走走,”出身珠宝世家的克里斯蒂安•黑梅勒对我说,他家自路德维希二世起 便为慕尼黑的贵族订做珠宝,“这条街上像我们这样的非连锁店最多也就剩两三家了。”
然而,尽管全球奢侈品机器已经开动,但我仍在慕尼黑街两 侧发现了远为传统的商铺,这样的规模其他任何一家城市都见不到。帽店、手套店、皮裤店。有精品店售卖用熟羊毛编织的衣服。在硕大的Hofbräuhaus 下,藏着一家小店,专卖角质纽扣和锡制挂件。距市中心广场没几步,还有一家卖好多种毡垫的商铺。
我在慕尼黑找到了所有这些东西,但最让人开心的还是发现了这座城市被人低估的文化机构,恰在这万众齐奔圣诞周的当儿,我或多或少总算找到了可我心意的东西。
一 天早上,去著名的古代雕塑馆参观时,馆内就我一人,这是座建于19世纪的新古典主义建筑,里面有许多希腊和罗马时期的古代珍品。其中最有名的当然就属沉睡 的萨提尔,这件可被当作同性恋原型的作品刻画了一个赤身露体的年轻人睡在豹皮上的情景。不管它是为狄俄尼索斯崇拜而作,还是哈德良皇帝将它置于自己的别墅 中,抑或被同性恋教宗垂涎,反正这尊牧神(其实就是半人半兽的萨提尔)洋溢着毋庸置疑的魅力,他那浑身的肌肉、四仰八叉的双腿、睡意朦胧的陶醉神情、性感 无比的情色气息,让人觉得他只是块石头就简直太可惜了。
古代雕塑馆内有个展厅摆满了罗马头像:一尊2世纪女人的头像梳着英国流行歌手艾米• 怀恩豪斯的蜂窝发型;因时间久而变成赭红色的老人像;脸部饱满的尼禄看上去不太像冲浪乐团的布赖恩•威尔森早年那样粗鲁野蛮。在城里体验了好几天庆祝基督 诞生的疯狂劲儿后,同这些古代异教徒冰冷的大理石像待一会儿、稍稍冥想一番基督之前的世界究竟什么样倒是不赖。
尽管如此,我来慕尼黑都是想重新体验这个基督教节日洋溢着的欢快兴奋之情,而且在摇身一变俨然村落般的圣诞集市上体会那种感觉:奥迪安广场(Odeonsplatz)上的小贩每天清早就把刚伐下的冷杉树拖来;餐厅供应如塞满果子的公猪这样隆冬季节的时令大餐。
圣诞节一早,没承想,我在小巧的阿萨姆教堂(Asamkirche;正式称谓是圣约翰•内波穆克教堂) 竟然也体会到了眼花缭乱的感觉,它那犹如巴洛克时期的珠宝散发着松枝和乳香的味道。阿萨姆教堂的外观极不起眼,别人总以为里面没什么花头——缤纷的内景处 处可见镀金的圣像、头骨和忙碌的小天使裸像,还有圣母像和焦灼不安的救世军群像,以及伸出骨瘦如柴的手指、指上用线拽着末日审判的秤盘的两副骷髅这样象征 死亡的雕像。
我从那儿去了前天去过的英国花园(English Garden),和一个慕尼黑朋友一起走在栗树和橡树环绕的小径,我这朋友是个新加坡移民,两年前我们在缅甸的伊洛瓦底江相识。我们在中国塔 (Chinese Tower)那难看的巨大建筑旁巧遇的这座集市虽还算不上慕尼黑最大的时令集市,但却是最欢快、最奇妙的地方。父母看管着看幻灯的孩子,小贩则兜售自制的 蜂蜜膏,有个木匠在给顾客解释他卖的切肉板都是从允许砍伐的上好木料挑选出来刨光做成的。那晚的灯光炫着蓝色,但仅只灯光而已。
我没料到,我们分开后,我竟会跑去Spatenhaus an der Oper享用了一顿美妙的烤鹅大餐;回到酒店的席梦思上像个小孩似的呼呼大睡;醒来睁眼一看,慕尼黑早已银装素裹,空气中回荡着教堂的祈祷钟声。
然 而,我只觉非比寻常的轻松。我并非孤身一人,也不孤单,这是我头一遭没产生度假会失望的预兆性恐慌,那是种孩童时因期望过高而感觉到的悲伤感。我和朋友在 中国塔脚下的售货亭买了杯热酒。然后我们两人——一个是迷失的基督徒,一个是迷失的佛教徒,在这星球相反的两端长大——碰了碰彼此的塑料杯,为万物那奇妙 的不可能性举杯祝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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