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彭：高高洛基山

抵达阿斯彭（Aspen）轰鸣的叉形山谷时，已是午餐时分，我只 想告诉你我是在什么地方度过这个下午的。但我做不到，因为我根本就不知道。刚过去的40分钟里，我先是乘坐履带车（很不错），然后步行（雪橇绑在背后，质 量也很好）登上12392英尺高的山巅。我所谓的计划只不过是划着雪橇滑下那条著名的高地雪谷（Highland Bowl），然后去喝杯酒，在浴缸里泡个滚烫的热水澡，来庆祝自己凯旋而归。不过，这个想法在我兴冲冲地登顶时已经初现端倪，当我一直在欣赏广袤的洛基山 脉融入阴沉雪云的美景时，我清醒地意识到自己这次远行似乎是受到了《阿斯彭时报》（Aspen Times）性学专栏作者的启发，他养的那条我很熟的狗当时正在服用抗抑郁药依地普伦。

寒风呼啸而过，我用滑雪杆支撑住身体，试图享受这冰冷的寒气。我正在攀登的这条细细的山脊陡然间朝两侧直插而下，几分钟前，我还不敢往下瞅。现在我别无选择。我只能紧盯着自己的雪靴缓慢行进的足迹。只要往左或者往右晃这么一下，“提前退休”这个词就会被赋予全新的意义。

我 打算前往阿斯彭旅游时并没觉得会受到生命威胁。说老实话，出发时，我只是在住公寓还是搬出曼哈顿迷你仓库（Manhattan Mini Storage）之间摇摆不定。我觉得，阿斯彭应该是个安全熟悉的地方，可以让我中途休息一下。1970年代我还小，住在丹佛，当时就一直去阿斯彭。那儿 移步换景、美不胜收，但在许多丹佛人的眼里，阿斯彭不仅仅是风景如画的山城，它还是最具原味风情的地方。同韦尔（Vail）或布雷肯里奇 （Breckenridge）那些为滑雪客而造的度假城不同，阿斯彭在美国19世纪的历史上占有真正的地位。1893年，它是该国的银矿之都，有六份报纸 和1.2万人口，废除《舍曼白银采购法》（Sherman Silver Purchase Act；该法案很快使美国的货币从金本位转至银本位）后，城市便日益凋敝起来。那个时代的遗迹仍旧可在市区街道上的石灰石大楼和走私者设于城外的斑驳的矿 区滑槽上见到，以前我就是从那儿爬上山去的。

成年后，我还经常返回阿斯彭，无论什么时候有人问我最喜欢什么地方，总是它最先跃入我的脑海。 通常我都是夏天去，在紫色的栗钟山（Maroon Bells）阴影下安营扎寨、徒步登山，玩上好几天，然后回城去看巧夺天工的滑雪道设计，再去阿斯彭音乐节（Aspen Music Festival）欣赏动听的古典音乐。对我而言，阿斯彭总是有着鲜明的对比：嶙峋却纯净，世故却又淳朴。

但随着岁月流逝，我开始注意到人 们对阿斯彭各有各的看法，而且奇怪的是，他们都同我的看法截然不同。我一直都将阿斯彭看作关注艺术、热心公益的古怪城市，美国作家亨特•S•汤普逊 （Hunter S. Thompson）曾竞选那儿的治安官，他许诺自己执勤时不会服用致幻剂仙人球毒碱。阿斯彭招蜂引蝶（如杰克•尼科尔森和沙特王储班达尔）的时候，我也开 始感觉到，阿斯彭就像群山中的比华利山庄。当我乘坐的飞机从高处没入白雪皑皑的山谷中，我心想毕竟已经有好几年没回来过了，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会发现什 么。

当我踏上停机坪时，午后的阳光正将山谷沐浴在粉红和金色的光芒中。我身后，红山（Red Mountain）上几百万美元建造的豪宅窗户犹如宝石般闪烁不停。飞机场边上，大雪很快就堆到了十英尺高。这让人忐忑不安地想起，现在早已是滑雪季节 了。雪下得很大，市政府不得不用卡车来运雪。“我在这儿已经有30年了，从没见过冬天里有人说：‘不下雪啦’这样的话，”雷鸣河剧团（Thunder River Theatre Company）导演朗•温斯顿（Lon Winston）告诉我。我说，之所以说忐忑不安，是因为我出来得太急，忘了带滑雪设备。

“是啊，”我给介绍给我的那个人打电话说。“裤子、手套、帽子、护目镜、外套，我一样都没带。”

“别担心，”电话那头的声音说道。“十五分钟后见。”

我 跳上班车去城郊的阿斯彭草地度假酒店（Aspen Meadows Resort）。酒店规模很大，是包豪斯设计风格，饱受赞誉的阿斯彭协会（Aspen Institute）就在酒店内办公。协会建于1950年，尤其是自从协会主席沃尔特•艾萨克森（Walter Isaacson）举办创意节（Ideas Festival）以来的近四年中，协会举办过许多世界大型会议，虽然每年夏天城里都会住满贵宾和便衣，但没有咋咋呼呼地搞得满城惊慌。比尔•克林顿、约 旦努尔皇后之类的名人都会参加公开讨论会，在音乐节用来表演的帐篷里高谈阔论。当你对阿斯彭圣菲芭蕾舞团（Aspen Santa Fe Ballet）、阿斯彭雪庄爵士乐团（Jazz Aspen Snowmass）和阿斯彭作家基金会（Aspen Writer’s Foundation）有所了解后，便会发觉世界上绝没有像阿斯彭这样偏远的小地方（6000人口）能宣称自己拥有如此重磅的文化协会。正当我在新建的富 丽堂皇的多尔-豪泽艺术空间（Doerr-Hauser）外恍恍惚惚之际，一辆杰夫•斯皮科里式样的厢车停在我面前，车上跳下一个皮肤黝黑、长发飘飘的男 人，他穿着滑雪裤和黑色翻领毛衣。“对不起，我迟到了，”41岁的洛伦佐•森普尔（Lorenzo Semple III）握着我的手。“你瞧，我正好从高地雪谷那儿过来。风景真是壮观啊。”他打开车门，取出两只挂着滑雪衣的衣架。“你来试试看，”他说完，便聊起了自 己的生意。我想：啊哈，我这才算是到了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