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洲荒野奇踪

在土著梦想年代最早的神话中，图腾化的祖先穿行于正在形成的大地景观之间，同时传播着一长串音符旋律，这些音符描绘了各种地理标记。树木、岩石、溪 流、纵横的沙漠、连绵的山脉和沙尘暴都成了零落的“歌词”，起着地图指示和道德指南的作用。每一个人都通过“梦想”、“肤色”或血缘关系，与神圣不可侵犯 的地理特征相连。在一个虽历千年但仍能保留口头传统的文化中，能把故事一代代完整无误传承下去是最关键的。我看着帕特里克的孙女们互相在眼周画上白色的圆 点。她高声指导的时候，她们憨笑着，摇着桉树叶，互相戳来戳去。帕特里克的朋友菲莉思•托马斯用刻花的指挥棒掌握着节奏，女孩们开始跳起Joonba舞， 她们扭扭捏捏，笨拙地迈着舞步。顶着满头灰发的帕特里克，带着肆无忌惮的威胁口吻，厌恶地走开，声称她要辞去这份教职。“这些不中用的孩子。”这一招很 灵，女孩们把帕特里克哄回去唱歌后，便踩着正确的步点摇摆起来。一宣布解散，孩子们就一窝蜂地没入了夜色之中。

然后，帕特里克和托马斯唱起 了“澳洲肺鱼之梦(Barramundi Dreaming)”这首歌。故事讲述了梦想时代，一条古老的澳洲肺鱼在游经附近的山脉时，被同族的女人用鬣刺草编织的渔网捕获。在拼命挣脱渔网和岩石缝 时，肺鱼挤落了自己一身亮晶晶的鳞片。世界上最大的粉红钻石矿就位于肺鱼峡谷（Barramundi Gap），离瓦蒙的高速公路不远。她们唱歌的时候，帕特里克不加修饰的低音不断升腾、回旋，间或爆发出笑声。音乐停止后，我不禁问她，这些歌她究竟唱了多 少年。“小时候就唱了，”她说。这时，天色已晚，女人们都准备退去。我站起身，帕特里克指着我说：“今晚，你一定会做梦的。”我回到休息站的时候，累得精 疲力竭，根本没把她的话当真。

翌日清晨，我们捎上名叫雪莉•德里尔(Shirley Drill)的老人，一路颠簸着来到了珀努卢卢国家公园（Purnululu National Park，吉佳语中，purnululu意为“砂石”）。这座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世界遗产中，有一座状如巨型蜂箱、拥有两千万年历史的彩纹岩石群——邦格 尔山脉(The Bungle Bungle Range)。这也是德里尔的梦想故事所歌颂的地方，她允许我们进入严格受控的土著区。德里尔和她的两个孙女一起坐进萨利巴的车。菲莉思•托马斯和她的姐 姐诺拉决定并驾齐驱。车子一路摇摇晃晃，颠簸过干旱的河床后，又把河水溅得到处都是。橘红色的峭壁在我们面前升起，前方是旅游巴士的停靠站，我们离开主干 道，驶入布满了低矮灌木桉的山谷。幽静的谷地掩蔽在突兀的石灰岩中。那些一直抱怨旅途艰辛的老女人在一间废屋的门廊前坐定下来。德里尔向周围的群山挥动着 因长年劳作而粗糙不堪的手掌说：“我的曾曾曾祖母就埋在那里。”然后她走向一棵雪花桉，去收集树皮。萨利巴悄悄地对我说：“你看见她们的变化了吗？她们在 这里回归了自我，像是回了家一样。”

孩子们开始打喷嚏。德里尔认定附近一定有蜜蜂，因为这些“野蜜地(Sugarbag Dreaming)”来的女孩对野生蜂蜜有超敏感的感应力。一场觅食历险就此拉开帷幕，但因我对蜂刺过敏，托马斯姐妹便带着我前往狭长的埃基德纳峡谷 （Echidna Gorge）逛逛。我们慢慢在岩缝中深入，清凉的空气沿着屏蔽的石墙翻滚盘旋，菲莉思指给我看那些在11至3月的湿季里会往外涌水的黑色矿脉。黑暗中，我 倚向高耸坚毅的岩石。我突然被黄色条纹的蜜蜂吓得魂飞魄散，它们团团围住我身上的白色亚麻衫，对托马斯姐妹的在场视若无睹。

我们转过身，迎 着天光急忙跑开，一抹深红色隔开了低沉的蓝天与阴影密布的峭壁。菲莉思•托马斯说，她是赭石画家（典型而独特的土著色彩源于该地所产的自然颜料，如土赭石 和白粘土）。顶端的一些艺术家被认为是全澳最具创造性的，菲莉思的舅舅罗弗•托马斯的作品曾在1990年威尼斯双年展上展出。原先被严格限定为专供仪式所 用的土著艺术在最近一百年间价格一路飙升。近来，最好是对梦想景观加以抽象诠释的作品，风格常常模仿点彩式的卫星地图。他们以自身罕有的天赋构建并确立了 一种由上至下的透视法，但不是单纯的空中俯视，而是表现出了艺术家对天人合一的独特追求。

在瓦蒙北面的“矿井和牛群之都”库努努拉 （Kununurra），萨利巴和我向瓦林加里原住民艺术中心（Waringarri Aboriginal Arts studio）进发。“这些画家的灵感都来源于精神和心灵，”她解释道，“他们并不是无所不画，他们只能讲述与自己息息相关的故事。”在艺术中心内，有个 名叫米尼奥奈特•卡尔顿的银发老妪坐在一幅得奖画作前。她常常把知名景点编入自己的梦想歌谣中，并活跃于马加灵迪山谷之中。另一位艺术家黛西•比廷正严肃 地审视着一幅被水毁坏而亟待修复的作品。两位游客走过画廊，自说自话地把场景收入了摄像机中。比廷和卡尔顿对他们的在场也视若无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