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号马拉加

我在对马拉加足球俱乐部的一片惊叹中到达这里。马拉加足球俱乐部被球迷认为是西甲的足球新贵，上升的势头也似马拉加的天气：热辣辣的阳光毫不吝啬地从天而降，“这大概就是阳光海岸之称的由来吧，”我兀自猜想着。

Clotilde 匆匆而来，十分钟迟到让她不住道歉，并给了我一个大大的西班牙式贴面吻。她出生在离此不远的塞维利亚，“那里的天气才叫吓人，40℃气温经常有，相比之下我太爱马拉加不热不冷的气候了。”不冷不热的气候这个说法实在不敢苟同，尤其是坐在她Peugeot 敞篷车里的时候，我顶着毒辣的日头，大口喘着粗气，想象自己正像烘烤炉里滋滋冒油的肉排。我示意Clotilde 可否把车篷合上，她一脸惊讶“你不喜欢阳光？”我要怎么让她理解其实亚洲人不喜欢自己在太阳下变成讨厌的红黑色？但马拉加的天气确实不错，这在我到达Muelle Uno的那刻有了体悟，这是马拉加港口Farola 灯塔附近刚建成的海边休闲中心，沿着鱼骨状的海边遮阳顶，可看到一排精致餐厅和购物中心，餐厅都拥有大露台，可远眺海上的大邮轮和远处山顶上摩尔风格的Gibralfaro 城堡，我们找到一家叫做Gorki(CC. Sea shopping, Muelle 1,Puerto de Málaga ；34-952/227623 ；grupogorki.com)的餐厅，据说这家tapas 和甜品不错，还有牛肉小汉堡。Clotilde 很喜欢这里，经常带自己的两个儿子过来玩，新餐厅总是让人惊喜无比，还有很多购物中心使这里很快成为新热点。

如果我问Clotilde 为什么会离开之前工作的马德里，举家搬迁到马拉加，她会说出N 多理由，但肯定和毕加索无关。当然，提及这是毕加索的出生地，每个居住在此的人都会骄傲一番，虽然他14 岁就已移居巴塞罗那。这个阳光明媚的上午，我们来到被古老建筑环绕的梅塞德广场（Merced），咖啡馆和餐厅外坐着懒洋洋的人们，点杯咖啡，可以聊一上午，也有趿拉着拖鞋带狗出来吃早餐的。有人说西班人太懒才导致国家经济不景气，但很多西班牙人会说：着急什么？慢慢来。大概也正因为这样的慵懒，才有时间来思考艺术。

广场一角就是毕加索故居，分上下两层，楼上是仿照之前房间的摆设，我见到了一些绘画工具，但大部分是他父亲的，还有他受洗时穿的礼服，于是也有了那个有115 个字母极长的名字，据说一连串的教名代表对多位圣徒和亲戚的敬意，还要加上父和母名Picasso 和Ruiz。毕加索的父亲是艺术院校的教授，任当地美术馆馆长，十足的学院派风格，曾严厉要求毕加索按他的风格来学习（这导致很长一段时间，他们的关系非常紧张），最终某天看到13 岁的儿子用精妙的笔法对自己未完成的鸽子素描上色的时候，教授瞬间觉得自己的水平在儿子之下，发誓从此不再绘画。这里还陈列着一些毕加索不同时期的作品，印象深刻的是那个笑脸盘和各种猫头鹰画作。他一直觉得猫头鹰是自己的化身，对其极度钟爱，在画作和之后的陶瓷作品中频频出现。

古城里的梅塞德广场紧邻毕加索故居，我见到了坐在角落座椅上沐浴阳光的毕加索雕像，这是他儿时经常玩耍的地方，他也曾说过，没有体会过马拉加阳光的人，就创作不出立体主义绘画艺术。但在这里，他只是个观众，因为广场中央是西班牙为反抗拿破仑的独立战争中为自由而献身的托里霍斯将军（José María Torrijos y Uriarte, 1791-1831）的纪念碑，是马拉加人民心中的英雄，碑文意为宁死不从暴君，这是对独裁主义者的抗议。

马拉加人民对毕加索的敬爱远不止此，沿广场边的古城小道踩着磨得发亮的石子路继续走向古城深处，中途会路过圣地亚哥教堂（La Parroquia de Santiago），一家有着巴洛克风格内饰和穆德哈尔塔的教区小教堂，是马拉加最古老的教堂之一，建于1490 年7 月25 日，毕加索于1881 年11 月10 号在此受洗，可在门口的架子上看到他的受洗证书，他的名字就占满了一整页。他的外祖父母和父母也是在这家教堂结的婚。

几分钟后，在一座典型的安达卢西亚风格建筑门口驻足，这就是毕加索博物馆了。不光受到络绎不绝的游客的喜爱，连Clotilde 也经常带自己两个孩子来此参观，5 岁的小儿子已会熟练地在纸上一笔画就毕加索的那头牛。

据说，1939 年1 月，毕加索得知独裁者佛朗哥宣布法西斯在西班牙胜利后，他发誓在独裁者下台之前绝不踏进西班牙。最终，92 岁逝世之前，毕加索依然没有完成归国的心愿。他曾经说“我会送去满满两卡车画”。终于，在2003 年10 月27 日毕加索博物馆建成之日，这位老人的心愿终于达到，204 件珍贵的作品汇聚于此，众人的捐助是重要组成部分，因此被称为“一段爱的结果”，而这不单单是毕加索对故乡的爱，也是众人对毕加索的爱。

这栋宏伟的古老建筑不仅仅是毕加索博物馆，之前也是16 世纪美景宫（Palacio de Buenavista），后在其底下发掘出腓尼基人、罗马人和拿撒勒人的遗址。翻开史书，你会发现马拉加是一座激情与冲突碰撞的城市，从公元前12 世纪的腓尼基人在此修建第一座城市后便战争不断，其后，罗马人、阿拉伯人、犹太人和基督徒们都给这座城市留下了印记，直到现在，依然可在古城里寻到他们的痕迹。

我们决定离开喧闹的街区，去看一看毕加索博物馆对面建于海拔170 米的希布拉尔法罗山（Gibralfaro）上的阿尔卡萨瓦城堡（La Alcazaba）——一座伊斯兰风格的城堡。山脚下就是古罗马剧场，建于1 世纪的奥古斯都恺撒时代，一直使用到3 世纪，斑驳的砖石台阶依然可见昔日辉煌，夏季这里会有露天表演。

沿石头铺就的小路上山，Clotilde 告诉我，在马拉加人心中，这座3,000 年前由腓尼基人建造的城堡是马拉加城的发源地，经历过罗马人、摩尔人等的占领。而摩尔人在这里长达8 个世纪之久的统治也让整座城市满溢着伊斯兰特色，比如简约设计的庭院、马蹄形穹顶、锯齿形拱门、反弧形拱门以及墙上的雕塑风格。同样风格的摩尔建筑在西班牙很多，如格兰纳达（Granada）的阿尔罕布拉宫（Alhambra）以及科尔多瓦（Cordoba）的清真寺（Mezquita）。

他们把城市建在高山上，用三道城墙环绕，抵御外来侵略。庭院中央有一口深达20 米的储物仓库，可在敌人侵略之前储备粮食，而从山顶上的城墙和瞭望台，可清楚地看到地中海和港口的情况，所以希布拉尔法罗山也被称为灯塔山。观景台上还可俯瞰毕加索钟爱的马拉盖塔斗牛场（La Malagueta Bullring）。

在古城里走动，肯定会注意到高耸的马拉加大教堂（Catedral de Málaga），教堂于1528 年由西班牙建筑师Diego de Siloé(1495-1563) 设计，但建造时因资金欠缺（据说政府挪用以敷战争之用），施工一再耽搁，1782 年停工，成了最著名的烂尾楼，仅北塔巍峨耸立，高达84 米，成为安达卢西亚第二大教堂（首位是塞维利亚Giralda 大教堂），主立面和南部塔至今依然残缺，但内部华丽的巴洛克风格设计依然让人惊叹无比。西班牙人叫它“La Manquita”，意为“独臂夫人”。

我的运气总是非常好，此次行程竟然赶上了马拉加的Feria 节，该节始于1487 年，每年8 月中旬举行。此刻整座城市都已沸腾，当白天炽热的阳光稍微温柔一点时，古城内窄小的街道就会被盛装者载歌载舞地占据，浓郁的西班牙风情音乐点燃了整条街的热情，Clotilde 拉着我穿梭在人群里，不自觉地随着音乐摇摆，一改之前的职业范儿，跳起了热情四射的弗拉门戈舞。原来，西班牙人身体都有跳舞的基因，只需音乐的点燃，便一发不可收拾。

节日狂欢怎么少得了马拉加当地有名的半甜葡萄酒Cartojal，它也是狂欢节的主角，与之相配的是粉色唇印的小杯子，与瓶身的粉色波点相呼应。我仿佛被这些粉色波点围绕，迎风飘扬的旗子，盛装打扮的飘飘裙裾，手中挥舞的扇子……这也是Feria 节的象征图案。若非担心行李托运问题，我真想贪婪地把Cartojal塞满箱子，带回来慢慢品味，但却不知没了这热烈的节日气氛，这杯粉色波点酒会不会少了许多味道？值得一提的马拉加符号还有Biznaga（素方花束）。来马拉加前，西班牙驻上海签证处的Lozano 先生听说我要去他的故乡，激动地推荐了一番，重点提到了Biznaga。“一定要买上一束，它是马拉加的标志。”我见到它是在Marques de Larios 大街上，Feria节里每天的活动都是以这条主街延展开来，在街道显眼处矗立着两束巨大的白色花束模型，十分明显。

夜幕降临，大街上出现了许多身穿白衬衣红腰带的传统服饰售卖Biznaga 的人，被称为Biznaguero，他们手托大束白色花朵，在夜色中散发着淡淡清香。这些人会提前数月收集Biznaga 的骨架，剥离后，去除附于其上的树枝树叶以及尖端刺丛，只留下空心的主干，风干后使之保持韧性，然后在夜晚摘下尚未盛开的茉莉花朵（安达卢西亚有很多茉莉花，有的用来做香水），小心地一朵朵塞入细小的枝干中，等到花朵绽放，就形成了一束球状的白色花朵，散发宜人的香气。如今在马拉加公园里还有由著名雕塑家JaimePimentel 创作的卖花人雕像。（其另一作品Cenachero也是马拉加的标志，是沙丁鱼贩，如今矗立在滨海广场Marina Square）。还有许多手工艺工匠创作出逼真的Biznaga 瓷器，每件都独一无二，纯手工制作，值得收藏。Clotilde，这位深爱马拉加的女士认为老城区是精彩汇聚之地，想把它的美好完全展现给我。这不，我们来到了她最喜欢的一家餐厅，名为El Jardín（“花园”之意）, 紧邻马拉加大教堂，此刻室内被盛装者占据，小舞台前正有舞者跳着激情的弗拉门戈舞。有人说，弗拉门戈舞蹈传递的是之前吉普赛人对生活的控诉，所以舞者们都会紧皱眉头，高举双手，充满力量地踩踏地板，但如今是快乐热情的代名词。众人和着音乐和舞步打着拍子，有的干脆上台舞动。这里每个晚上有传统歌曲、诗歌、舞蹈和古钢琴演出。

说到安达卢西亚的著名餐厅，就不能不提城内最火爆的El Pimpi，餐厅内堆砌的被众多名人“认领”的橡木桶是亮点，很多顾客边吃饭边寻找古旧橡木桶上的名字，随时有惊喜出现，墙上的招贴画也展示了众多明星对本餐厅的青睐，其中便有饰演新版佐罗的西班牙演员安东尼奥· 班德拉斯。墙壁四周悬挂着大幅西班牙传统画作，大都以斗牛和传统元素为主。这里实在太出名了，顾客络绎不绝，得先耐心等位。身着传统粉色服饰的漂亮服务生送我一杯刚从酒桶里舀出来的Cartojal 甜酒，边饮边等。当服务生把一盘切得晶莹透亮的火腿或炸得焦黄的鲜烤沙丁鱼和什锦炸鱿鱼端上，我的味蕾早已不安分。

但我不想把自己圈在老城区转悠，于是Clotilde 带我来到新城的马拉加汽车博物馆，它坐落于一座建于1920 年的古朴建筑中，前身为皇家烟草厂。我在前台拿了一份宣传材料，封面上浓妆艳抹的女郎依偎在车旁，让我颇无好感，但走入后，才发觉这是一座会让汽车迷尖叫的宝库——6,000 平方米内珍藏的85 辆顶级藏车犹如一部厚重且辉煌的汽车里程碑，总价值在2,500 万欧元，也是世界上最重要的非厂方汽车博物馆之一。据说这些名车的主人是叫马加尔哈斯的葡萄牙人，父辈就热衷老爷车的收藏。随着藏品增加，他发现单
靠自己无法照顾好这些古董老爷车，而且想让更多的人参观，于是询问葡萄牙政府是否可以接管，遭拒后，他气愤之余随即把橄榄枝伸向邻近的西班牙，受到西班牙文化部长的热情接待，在国内召集愿意协助建造汽车博物馆的城市，马拉加市长第一个提出申请并获得批准，于是派专人前往葡萄牙运回这些古董藏车，并选定这个老烟草厂作为马拉加汽车博物馆馆址。

每辆汽车都有其显赫的主人和辉煌的往昔，甚至还可见墨索里尼的官方检阅车。从1898 年酷似马车的冠军之车，到1904年葡萄牙国王卡洛斯的“御驾”，还有蒸汽汽车，有螺旋桨、镶满宝石的、酷似蛋状、瓶状、飞船状、坦克状的，让你突破对汽车狭窄的认知。有辆酷似飞机且有螺旋桨的汽车名为“Ready to take flight”，工作人员还启动了一把，螺旋桨飞快旋转，震耳的隆隆声让人真觉得它会飞上天。隔壁展厅15 台发动机装饰得令人瞠目结舌，低调笨重的发动机被施华洛世奇水晶、彩色马赛克、青花瓷等装饰成各种造型和图案。而在另外一个空间，收藏了众多高级时装帽、帽盒和行李箱，展示了那个辉煌精致的年代。你可以说这是对这些珍贵物件的纪念，但我觉得更是对一个时代，乃至一种生活方式的缅怀。

Clotilde 邀请我去家里做客，车子沿海边山路而上，树荫覆盖的路边是形态各异的独栋别墅, 有的已有很多年历史，被紫色鲜花所环绕。她的家在山顶上一栋别致的白色小高层，网球场和游泳池应有尽有，山下就是海滩。站在阳台上，整座城市与大海像幅画卷一样摊于眼前，天空此刻是闪光绸感的醉人蓝色，而远处平静的地中海面也像泛着光芒的珍珠，阳光毫不吝啬地洒在大地上，西班牙典型的白色建筑在阳光照射下灿烂得让人睁不开眼。Clotilde说他和老公的梦想就是拥有一座带花园的独栋别墅，“现在房价在跌，我想我们很快就会拥有了。Clotilde 的两个儿子，一个8岁，一个5 岁，他们好奇地围着我问东问西，告诉我他们的梦想是去中国，他们觉得中国是一个巨大的玩具工厂，因为他们发现所有的玩具都是Made in Chin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