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皇城今日

城北，丹凤门。

西安夏日的正午，阳光有种西北独特的狠辣，仿佛从天顶直直倾泻而下，撞在丹凤门淡棕黄色的城墙上，仿若笼了一层闪耀的金粉，瞬间光华照人，有梦幻一般的威仪。当真正站到这座按照1：1比例重塑而起的，当时世界上唯一一座“五道入城”的巨型城门面前之时，风穿越廊檐而引起的阵阵啸声，让人恍惚之间仿佛直接置换时空，耳边果真可声隆如战马嘶吼，鼓乐齐鸣。登上城楼向正南望去，色泽昏暗陈旧的城中村和棚户区，已明确地标记在下一阶段的规划图上，被日常生活挤压和模糊的唐长安中轴，在重新地明晰起来。转身回望，整座大明宫遗址公园如釉青卷轴铺陈舒展，仅仅是含元殿的夯土地基遗址，已是小丘连绵。城门一角，几名游客正要搭乘专用游览车，穿过空旷的环城公园区域，紫宸殿与大明宫全景的微缩景观，还隐在新造的绿地之中，望不见痕迹。

记得两年前，大明宫遗址公园刚开放时，报章上极其兴奋的赞誉之词：“西安藉此再一次向千年传承的唐文化做了一次华丽的，气度弘大的致敬！”

但谁也无法简单地将这当作时光中无数次致敬中稀松平常的一次，这座规模相当于4个紫禁城，3个凡尔赛宫，12个克里姆林宫，13个卢浮宫，大明宫遗址见证了唐朝盛世的“千宫之宫”，仿佛是一个深不可测的“失落的世界”。对它修复、整理和重新演绎，其工程之浩繁，格局之宏大，牵扯之广泛，可能只有1974年秦始皇兵马俑面世可与之相提并论。西安作为王都以来几千年的文化滋养，借着大明宫的光华重现，而做了一次颇有野心的迸发。它改变了一个街区的风貌，重整了西安的城市格局，也许，是宣告着西安再一次征程的开始。

旅行车在园区之中缓缓而行，这一片3.5平方公里的遗址保护区规划之日起，就伴随着大量关注和讨论。几座城中村和成片棚户搬离之后，几座分割开来的遗址得到了统一规划和保护。但未如以往对待遗址保护那班死板与僵硬。大片面积被重新整修成遗址公园，对公众免费开放。从一个遗址到另一个遗址，路上总有点睛似的雕塑和壁画，层层演进地引导着参观路线。当我站到那片按照1：15的比例建造起来的大明宫微缩景观群落边上时，也许每个人都会在心中描摹，想想在丹凤门上俯瞰浮生的气魄，若以太液池为中心的皇家内苑、千宫屋檐能层叠如云重现人间，该是多么令人兴奋的事情。但任何复建的冲动都被严格禁止，建筑大师张锦秋在设计丹凤门时，也特意只采用了与夯土遗址同色的淡棕黄色作为丹凤门唯一色调，既显示了新建筑与遗址之间的一脉相承，又严格区别。遗址真正回归了展示、传承和教育的本色，变得亲近和与更多人分享。我最中意的，是含元殿背后的博物馆。那些已经精心发掘和整理出来的文物，象征着皇室威严的盘龙柱，依然未能完全解密的木嵌工艺，还有代表石雕审美的瓦当，在沉静的灯火之下，隐约可见当年华彩翩跹，盛世洪钟的景象。那幅描摹当年使节沿着丝绸之路盛大西行的画卷，仿佛领起了对那个年代的整段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