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美酒夜光杯

向晚时分，暮霭四合，怡园酒庄后勤接待部经理冯树峰与我步行20多分钟沿着蜿蜒的山道、两侧错落有致的葡萄园一路走来，蓦地停在一处雄伟的断层，前方是山峦，脚下是峭壁，绵延的峡谷在这儿打了一个弯，怡园便在这转弯处碇泊，灰褐色的沙土与绿色的葡萄枝叶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我站在悬崖之巅，环顾四周，天地苍茫，可以想见一俟冬季，荒凉落寞之感便会随着肃杀的葡萄枝干弥漫在空气之中。 更深夜阑之时，酒庄主人陈进强经常会领着客人款款来至此处，大发雅兴，当然肯定是品尝了葡萄酒之后。 和许多酒庄一样，昼夜温差大是葡萄生长的必要条件，唯独不同的是，怡园酒庄的客房没有空调。藤制家具愉人眼目，视觉上颇多凉爽之感，我在黄土高坡上的月黑风清之夜睡了一宿，吹动窗帘的凉爽晚风不时向我投怀送抱，七月酷暑如同萧条深秋。 莫非葡萄也有人性，也有人娇惯的一面，知道冬暖夏凉的好处不成？ 冯树峰与我品评葡萄酒的方式比较特别。她拿出一张品酒纸，纸上除了一些问题之外，还分别画了三个圆圈，这是放酒杯底座之用。她分别给我斟上2001年份的怡园干红、2001年份的赤霞珠和2002年份的桃红。在我一边品尝时一边向我诉说她品酒的心路历程。 她的点评使我想起了怡园酒庄的品酒师梁百吉。知天命的梁百吉镜片后的双眼只有在品酒时才会放出光芒，他是那种典型的知识分子和酒痴，他在巨型发酵罐间自如穿行，不时用取酒器从不同的橡木桶中为我和冯树峰的酒杯中斟酒。此时的酒尚未成熟，也就是说还不能正式品用。但随时品尝这些橡木桶中的酒却是他的日常工作，他可据以判断葡萄酒的具体成熟期。 他和冯树峰心领神会地谈论这款酒有淡淡的菌菇味，那款酒稍带牡蛎的味道。只待他们品评完所有的酒，将剩余的酒倒入车间地沟中时，我却丝毫未能品出或者说咂摸出他们想象中的植物或者海鲜的味道，我怀着歉意和尴尬的笑容将杯中酒腼腆地喝完，只觉得口中的橡木味道越来越重。我本欲调侃地说有点像东北焖子涮火锅的味道，但转念一想，何必与专业的评酒师去较真呢？ 梁百吉作完了日常工作之后便自顾自抛下我们而去，冯树峰似乎看出了我欲盖弥彰的窘相，说其实各种口味都是品酒师个人的口感，也许每个品酒师品出的酒味都不尽相同，但有一点是共通的，那就是葡萄酒的口感层次相当细腻，因此也造成了口感与联想的多样性和丰富性。但这种口感层次与想象只有在长久的品评历练与不懈的口腔保养之中，方能修得。可惜我这样的老烟鬼是永远无此福分了。 遗憾的是这次没见着来自经典葡萄产区法国波尔多的酿酒师高林。高高大大的高林在中国葡萄酒业内也小有名气，本来想向他讨教一番旧世界（法国、意大利、德国等传统的葡萄酒产区）的葡萄酒现状，但不巧的是他一个人跑到了烟台——中国又一个传统葡萄产区忙活去了。 读懂葡萄酒的人似乎永远这么忙碌，如拂袖而去的梁百吉，如东西奔走的法国人高林。他们不知何谓寂寞。也许他们都读过马克•吐温。 忽然想起从集发农业观光园吃完农家晚宴，耿学刚、他的女儿和老乡、马爱华驱车送我来到北戴河华北民航培训中心入住。他驾车在培训中心灯火通明的洗浴中心门口停下，指了指斜对面，我看见夜色中一座中世纪古堡活脱脱地现了出来，在橘黄灯晕的映射下古堡的轮廓简洁明快，比耿氏酒堡更有欧式童话的味道。原来这也是一家酒庄，深藏其间。这儿的堡主经常从我这儿进货，耿学刚不无得意地说道。 分手在即，他从后备箱拿出自家酿的干红、桃红和冰酒送给我。发动汽车后，他突然探出头对我喊了一句：“今天晚上你不寂寞吗？” 寂寞，这个字用得好。一路风尘，所见所想塞满脑海，竟然未曾留有片刻时间考虑过这个问题。然而当我一个人躺在宾馆软软的床上，摩挲着漆黑光滑的酒瓶、华丽的酒标，想象着一会儿就要流淌而出的暗红色葡萄汁液滑过杯壁时飘散出的夜光，落寞之感油然而生。 尽管我读过马克•吐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