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册登录
首页-最新资讯-国外最新资讯 >> 博物馆少年的时光机

博物馆少年的时光机

文: 郭子鹰

/

 

/

那时候我得了病,不得不休学一年

这病大约也就是因为身体和头脑在成长的季节里进度太快,或者是增长得太虚浮,有“泡沫化倾向”,一如今日中国的经济数字一般,远未做到扎实有效。所以天意,或者上帝让我稍停片刻:“你需要慢下来,等着灵魂追上身体”,或者上帝其实是一种内分泌不协调引发的幻觉吧。

那时北京对我来说,还是一座值得探索的城市,不是一个浮尘滚滚的加班地点。至少有三四个天堂般的存在,比如自然博物馆、天文馆、北航校内那个有一座拥挤不堪的细小停机坪的航空馆、科普出版社的门市书店。

休学的那一年对我来说,不是寂寞离群的孤独时光,而是名副其实的心灵假期,每一天都过得好像刚刚发现了澳大利亚的库克船长。更一票难求、千载难逢的是:那时候中国社会还飘散着一层淡淡的“全民文艺气质”,人们被号召着集体爱上科学,人们尚未被感染上集体的狐疑和猜忌,人们见到街坊还会大言不惭地打听对方在今天看来属于“绝对隐私”的事情。而且,那个时候还没有互联网、微博、百度知道和手机色情,甚至也不存在“畅销书”这个玩意儿。

拜那个时代的气质和那场怪病所赐,我才有时间徜徉博物馆空旷无人的一座座天花板高挑的大厅,我的青春期就是这么一边脱线越轨,一边开天辟地、拓展疆土。说那是我的“黄金时代”不为过。

/

那时候我得到并拥有的最宝贵的东西,叫做“独立判断”,是免费的

我在历史博物馆晒得到太阳的大窗子角落睡过午觉,醒来后发现自己能够理解,同一块石头既可以在工匠的手里变成风景,也可以在囚徒的手中变成武器,你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相当程度上取决于你心里有什么,住着什么样的“神”。我在自然博物馆的落地玻璃展柜前因为凝神观看一只普通又恶心的潮虫差点撞得头破血流,事后一点儿没为当时的博物馆还买不起安全玻璃这件事后怕,倒是一直在纳闷为什么那么普通的一件东西,一旦摆放的位置发生了变化,就显得那么高高在上、甚至带上了神秘主义的美感,有了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气质了呢?凡此种种,如此云云,总之在那一年发生的事情,在博物馆光滑的大理石地面和空无一人的走廊阴凉下,发生的事情,如同慢慢从沙漏一头流向另一头的细沙或者慢慢渗入破漏铁船底舱的海水,渐进性的,但也是决定性地改变这我的个性、想法、吞咽口水的声音,眨眼的速率和血液被泵出心房的压力,使我成其为我,而不是别人。

后来我成了一个不断旅行的自由职业者,去了更多的博物馆和美术馆。他们散落在世界各地,有的如庞然硕大的史前生物,有的,则如被世界抛弃的远海孤岛上的细小蚊蝇。但对我,它们都是奇迹般的存在。

/

/

巴黎的“黄金时代”不在铁塔下

埃菲尔铁塔尽管被很多人讥讽为“钢铁大裤衩”,但是仍然有更多的人一定要去看一看。但是你可能不知道,她还有一个双胞胎妹妹——“巴黎国立自然史博物馆(MuséumNational d'Histoire Naturelle )”,她们都在1889年落成,都是为了在当年的“纪念法国大革命100周年博览会”中光彩亮相,成为当时席卷世界的工业革命的象征。她们都是披着当年人们为之自豪且代表了工业革命精神的钢铁外衣,但是我觉得后者无疑更柔美和灵秀。卢浮宫也是人们到巴黎之后必定要访问的地方,哪怕只有1小时也要一路小跑着“追访”一下“三大镇馆之宝”。但是你可能不知道,巴黎还有一座被巴黎人美誉为“自然史的卢浮宫”的国宝建筑,没错——还是“巴黎国立自然史博物馆”。

博物馆的馆长Johanne Landry管她叫“our hidden Jewel(我们私藏的珠宝)”此言的弦外之音,自然是她的知音寥寥。但是更加出乎你意料的是:其实如果你是个电影迷,你很可能已经见过她好几次了,比如《天使爱美丽》的女主角奥黛丽·塔图主演的《漫长的婚约》中,还有吕克·贝松导演的奇幻剧《阿黛拉的非凡冒险》中,都出现过这座博物馆的身影,这里充满工业革命时期奇幻风格的钢铁框架与工艺精巧的蕨类植物、飞鸟走兽形象的铁艺扶栏,以及高旷的玻璃穹顶,都完美地诠释了电影所想要表达的怀旧和浪漫氛围。

博物馆刚刚改建完成,埃菲尔铁塔光洁簇新的时候,也正是巴黎风华绝代的时光,这座城市中大师层出不穷,被她的香艳与魅力吸引来的各国才子更是络绎不绝,尽管当时,他们还都很穷。当时正是伍迪 · 艾伦电影《午夜巴黎》中令好莱坞剧本小作家吉尔·彭德仰慕不已的“黄金时代”。

我们有时候和电影中的小作家一样,感慨若干个世纪或者几十年前的时光才是真正金灿灿的美好岁月,又或者酸溜溜地感叹,自己生活的时代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糟的时代……我们不妨看看,那个时代让人迷恋的旧模样。

那时候毕加索住在蒙马特高地,达利到他的住所登门拜访,一心想借前辈的提携,杀入光鲜亮丽的巴黎艺术圈子。而毕加索也没有让他失望,一见之下,立刻就不吝溢美地对他大加赞赏。而在这次见面发生的1926年,海明威正带着一战中落下的枪伤,郁闷地混在巴黎,尽管他那时运气还没转好,但是五光十色的巴黎,已经让他脱胎换骨一般开阔了眼界,缪斯女神也是在这座繁荣的城市邂逅了这个本来寂寂无名的美国小子。他后来回忆说在巴黎高档的法国餐馆外和首任妻子哈德莱一起隔着窗户瞥见詹姆斯·乔伊斯奢华地大快朵颐,而这对“苦命鸳鸯”只能隔窗吞咽口水。那时《尤利西斯》刚刚出版4年,正畅销,乔伊斯正处于白驹过隙般短暂的幸福时光。而那时,距离海明威的《太阳照常升起》出版,让他迎来自己的灿烂时代,其实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月……即便在五光十色的巴黎,也有人
喜极而泣、也有人悲愤交加。

/

/

其实每一个时代的故事,都不过如此。

仅仅过了18年之后,巴黎这家充满优雅与奇幻的自然史博物馆便在从天而降的炸弹的轰鸣中分崩离析。1944年博物馆繁复华丽的玻璃穹顶被炸毁,此后的巴黎人忙于在痛苦与失落中重整旧河山,生计困苦的他们挣扎着让生活重回正轨,完全无暇顾及标本与化石的优雅。从1965年起,自然史博物馆彻底关闭,而且这一关,就是30年,它的“黄金时代”似乎是永远结束了。

直到后来的法国总统密特朗大力支持,博物馆终于在1994年重开。长长的空白并没有蹉跎这只“钢铁恐龙”的光华,它没有走向看似注定的灭绝。如果你和我一样曾经站在它的穹顶下,你就会明白我在说什么,它的确是独一无二的,因为这里是我所拜访过的众多博物馆中,最像“时空胶囊”和“时间隧道”的地方。这里弥漫着那个黄金时代的优雅与专注。

想象一下,当你走进博物馆大厅的时候,一支骷髅与白骨的大军正迈步正对你的方向迎面而来!每一只都栩栩如生、趾高气昂,就在它们马上要与你正面对撞的时候,仿佛时间凝固一般,被定格在那里!这就是我进入巴黎自然史博物馆的古生物和比较解剖学馆(Galeries dePaléontologie & d'Anatomie Comparée)那一刻的感受。上千只动物的骨骼标本被巧妙地复原成它们活着的时候迈步行进的样子,这分明不是生物学家有几分刻板的严谨,而是舞台艺术的呈现方式。每一只动物的骨骸都保持着死亡的静默,却传达着活生生的骚动。

如果不明白死亡的宿命,生活也不过是一座孤寂的囚笼。

展馆分为上下两层,上层是古动物展馆,下层是近现代动物的“骨骼大军”。许多标本都有曲折的故事,如博物馆收藏的第一件象的骨架就来自拿破仑对非洲的远征。下层展馆显眼的位置摆放着著名法国生物学家居维叶(Georges Cuvier)的雕像。古脊椎动物学的发展实际上是由居维叶在19世纪开创的,他将古兽与现生动物进行了对比研究。居维叶自幼被认为是神童,一生经过了法国大革命、执政府、帝政和王政时期。他在一生中的大部分时间,传奇般的同时身兼科学家、社会活动家、政治家等多种身份。但他著述繁多,收集材料广泛,世所罕见。居维叶生前的影响遍及西方世界,被当时的人们誉为“第二个亚里士多德”。

当我从角落里昏暗无人的楼梯走到位于半层处的解剖实验室里,不确定自己是否进入了博物馆的“禁地”。是博物馆有意为之的“开放式展览风格”?还是在这里工作的生物学家刚好离去,他们的桌面上琳琅摆放着的各种工具和未完成组装的动物骨骸的确让我有种秘窥法老墓室般的兴奋感,案头放着一张泛黄的老照片,上面是排列整齐的一组头像,出乎我意料的是自己居然能从中认出自己熟悉的“老朋友”——法国文豪巴尔扎克!从这里俯瞰脚下蔚为壮观的标本走廊也令人不禁慨然兴叹。要知道,这座宝库中的珍稀标本真可谓灿若群星,从最原始的生命原索动物到人类在内的所有脊椎动物标本有浩浩3.6万件之多,其中的大熊猫骨骼标本在国内都难得一见。我顿时感到自己作为观光客带着猎奇的心态来到这样一座”圣殿”朝圣,实在是有点儿蛇吞象一般的贪婪……

来这里的游客寥寥可数,展厅里流连徘徊的多半是来上生物课的中小学生和他们的老师,此外便是静静坐在磨花了的木地板上,抬头仰望着骨架安静写生的年轻画家,神色放松、眼神顾盼的女学生或者长发披肩、胡渣散乱的青涩少年。显然,对于学画的人来说,来这里一窥各种奇幻生物的骨骼,无疑能为他们的学画之路打开一扇窗户,提供一条捷径,为帮助他们更准确地把握动物的线条提供很大的方便。

这一堆累累白骨的美感,绝不止是让青葱少年笔走如飞

屏气凝神地为它的奇妙线条忘乎所以地补上神韵;更是让那些偶然误入这里,却感到心弦为之凛然一动的、幡然悔悟的旅行者,停止自寻烦恼,突然明白,什么是活在当下。这不是冰冷生硬的科学,也不是天马行空的艺术,而正是我们一贯认为最无用的那个,哲学。

长颈鹿和它的天敌们一起列队行进,这只会出现在巴黎自然史博物馆的展厅里;右图:讲解古代生物化石的的女教师说着我听不懂的语言,不过科学的魅力,的确经常就是因为听不太懂也许,这不是最好的时代,也不是最糟的时代,它只是我们不得逃脱的,唯一属于我们的时代。

不远处的进化馆(Grande Galerie deI'Évolution)巨大的天顶不断变换着柔和的色彩,仿佛一天中天空的颜色,随着时间流逝,从朝阳初升的温暖,流逝到月朗星稀的冷艳。进化馆是巴黎国家自然博物馆中最吸引人的地方,展馆建筑由19世纪的动物馆改建而成。拥有鸿篇巨制般的6000平方米永久性陈列,全部围绕生命进化的主题展开,主要包括三个部分:生物界的多样性、地球历史上的生命演化、以及人类活动对环境的影响。展出的大量绝灭和濒危物种的珍贵标本就提醒着人类曾经犯下的错误。

1630年,第一批动物学标本被收藏入新创立的自然历史阁。但随着博物学家在世界各地旅行带来越来越多的标本,自然历史阁再也装不下了。于是,一个花费了12年时间建造的动物馆在1889年落成,此时的收藏已超过100万件动物标本! 这里最宝贵的,是大批已经灭绝了的动物的皮毛标本,包括因为太好吃而被杀光的渡渡鸟,因为太会偷吃羊群而被杀光的袋狼,还有因为栖息地环境被破坏而灭绝的高加索虎等等。这条名副其实的“时光隧道”也非常值得花去你几个小时的时间细细浏览,然后发出一声由衷的感叹:“看看吧,我们都干了些什么蠢事!”

自工业革命以来,地球上已有冰岛大海雀、北美旅鸽、南非斑驴、印尼巴厘虎、澳洲袋狼、直隶猕猴、高鼻羚羊、普氏野马、台湾云豹等物种不复存在。如果向内看,在我们内心深处,每天又有多少积极、向上的情绪和正面能量正遭到灭绝,在我们的忽视中默默消失?爱美的情节、正直的坚持、对爱的信仰、伸出援手的冲动、坚持梦想的决心……它们灭绝的速度,便是我们失去自我的速度。

这个宽阔的院子里还有收藏着60万件矿物标本的矿物馆,包括世界独一无二的巨大水晶,在珍宝室中还有从前皇家收藏的贵重宝石。专门收藏植物和昆虫标本的展馆,长满奇花异草的壮观温室和植物园、人类馆,甚至还有一个供研究用的小型动物园……巴黎人真是有福,那些想要培养孩子们对神奇自然的敬仰和好奇的家长,完全可以轻易地在这里度过好多个周末的美好时光,作为匆匆游客的我,除了羡慕,自然无话可说……

一场怀旧的旅行,应该不仅仅是附庸风雅的猎奇搜寻,而应该是鼓起勇气找回曾经勇敢坚持善念的自己,不仅仅是怀念往日的情感历程中体会到微甜的痛感,而是在往日的光辉中重新振作起行动与坚持的信心。

1 of 1

同期杂志的其他文章

2013年5月刊
一场与桑葚的爱恋

当莓子现身于上海的街头巷尾,就预示着春夏的到来。在我的臆想中,新鲜莓子就像精致的珠宝,它们是大自然的...

城市揭秘-拉斯维加斯

罪恶之城以其光鲜的酒店、超顶级的餐厅、令人流连往返的景致,而再次焕发新春。那何不再爱他一回?

欧洲通行易-自驾

从伦敦去巴黎,除了“欧洲之星”,选择飞机行不行?从慕尼黑到华沙,选择自驾车会比坐欧铁麻烦得多吗?从北...

您可能感兴趣的文章

红色基因是冒险

我不仅看到了理查德•布兰森爵士穿苏格兰裙子的样子,更看到了他红色苏格兰裙下印有“Stiff Competition”...

穿戴整齐去旅行

下一代最火的随身移动电子设备会是什么?答案一定是“穿戴式设备”。

订阅全年漫旅Travel+Leisure

《漫旅Travel+Leisure》杂志,旅行行业的风向标,最具魅力旅行生活的倡导者、报道者和分享者,以独特的视角深入报道独一无二的旅行线路和享受之旅,真实的现场报道。
关于我们 广告联系 订阅杂志 我要投搞 隐私政策
COPYRIGHT© 2005-2023 《漫旅 TRAVEL + LEISURE 》 ALL RIGHT RESERVED
电话:021-33313788
美国版 亚洲版 沪ICP备18001943号-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