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流行

一个怪圏形成了：有人投入巨资制造幻觉；为了在幻觉中占有一席之地，某处地方改头换面妆点一新；游客纷纷涌入体验幻觉，并抬高了新游客的期望；金钱 随之滚滚而来，这个地方于是又重新装扮一番。“我们喜欢的电影来自真实的地方，” 珍妮•巴雷西（Jeannie Barresi）说，她的越界旅行公司（Beyond Boundaries Travel）围绕哈利•波特主题提供一揽子行程，“但电影拍摄地看起来和电影里的样子总有些差别，尤其现在应用了电脑动画技术后更明显了。如果你去阿尼 克城堡（Alnwick Castle），可别指望会有小精灵从柱子后蹦出来。”话虽如此，越界旅行公司仍然尽其所能让孩子们（还有成年人）不对现实感到失望。该公司举办宴会，包 下“霍格华兹快车”（Hogwarts Express），举办屠龙、药草和方剂学习班，赞助猎鹰展览和寻宝活动。

我站在巴黎勒皮克街 （Rue Lepic）的街尾处。与热门电影《天使爱美丽》中展现的相反，这里没有迷人的地铁站，却有座座色情商店，在蒙马特尔（Montmartre）和皮加勒 （Pigalle）区交界处的红灯区一字排开。但多夸了精巧的剪辑手法，女主人公在电影里消失在拉马克•科兰古地铁站（Métro Lamarck Caulaincourt）。这座地铁站的外立面和并行楼梯非常漂亮。如大多数电影一样，《天使爱美丽》是这类视觉谎言的集大成者；但和大多数电影不一样 的是，《天使爱美丽》推动了蒙马特尔前工人阶级聚居区的升级和重建，吸引影迷们从世界各地来到这个本不是热门旅游地的地方，使社区改造成为可能。

“每 天有80到100人冲着《天使爱美丽》这部电影来这里，”双磨（Deux Moulins）咖啡馆的侍者说道。双磨是现实生活中的咖啡馆，影片的女主角就在这儿当女招待。在《天使爱美丽》的巨幅海报下，一对美国夫妇让一名侍者给 他们拍照，侍者相当配合，旁边那些巴黎男孩一边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一边嗤嗤地嘲笑他们。从美国电视连续剧《欲望都市》（Sex and the City）到披头士，流行文化有如恒河沙数，《天使爱美丽》只是其中的一粒小沙砾而已，但正是它们引得游客纷至沓来。

影片导演让-皮埃尔• 热内（Jean-Pierre Jeunet）喜欢将影片拍摄得犹如珠宝盒般精致。影片以其自身的方式与巴黎齐眉比肩，发挥出一种排它的力量，将观众牢牢掌控，直至世界缴械投降、影片中 的生活比真实生活迷人千万倍才善罢甘休。但是《天使爱美丽》的道德观却轻易地迷失了：它与现实完全割裂开，与人类真正的同情心毫无二致，从而调侃变成了恶 作剧。那些真实的场所也是如此，在蒙马特尔四处走走就能明白个中奥妙。圣心教堂（Sacré Coeur）周围花里胡哨的村庄正受到这种影响，这儿到处都是为游客准备的条纹桌布和“玫瑰般的生活”这类陈词滥调，走不上五步就有一个街头画匠和你搭 腔。从这种意义上说，电影和旅游完全是两码事。将真实生活稍稍抛在一边，你可以得到片刻放松，觉得生活真奇妙；但如果完全将真实生活抛诸脑后，那你只能得 到没心没肺的赝品。

在伦敦，我和朋友住在离阿比路录音棚（Abbey Road Studios，世界著名录音棚，披头士乐队有一张专辑即名为《Abbey Road》）一个街区的地方。在星期一清晨熙来攘往的人群中，一个日本少年赤脚大踏步地走过斑马线，让他的女朋友给他拍照。此时此地突然有一个念头涌上脑 海，我发现流行文化正以它自己的影像重塑世界，它完全有权力这么做。披头士用他们的嗓音和影像占领了整座星球，他们让整整两代生意人明白，音乐和电影根本 就不是音乐和电影，它们是娱乐事件。是不是越来越多的人倾心于那些想象中的地方，而与真实越来越疏远了呢？我们每次旅游，不都希望能与猎鹰共舞、尽享豪华 大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