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石公园的新生

正如黄石公园的命运牵扯到“世界末日”，它的美貌也从不回避任何人的视线。

文、图／何袜皮

不管你欢不欢迎2012，它终究还是来了。在世界末日的概念像嘉年华一般被我们消费着时，黄石火山也开始扮演起克雷斯大怪兽的角色。我承认，当我决定要在2012年来临前去亲近这座视觉无法概括的死火山时，我带着一种狂欢的心情，仿佛要去决战哥斯拉。

黄石公园本身是巨大的火山口，是昔日印第安人的圣地，由于被美国探险家刘易斯与克拉克远征发掘，而于1872年成为世界上最早的国家公园。

门 票极为低廉，25美元一辆私家车，无论车上有几人，可以在公园进出1周，并可以凭此票自由进出大提顿国家公园。此举似乎是为了证明黄石公园是世界的，是所 有人的，正如它的命运牵扯到世界末日，它的美貌也从不回避任何人的视线。这么多年来，黄石公园从未显得老套。她始终以震慑人心的美艳形象匍匐在大地之上， 接受好奇之心和惊惧之心的瞻仰。

从我居住的威斯康星州开车到位于怀俄明州的黄石公园大约要20个小时。但若是黄石火山爆发，火山熔浆奔到威斯康星州的速度要比我们快得多，据说2／3的美国国土也会因此被毁。

从 东门进入黄石公园，空气中弥漫着强烈的硫化氢的味道。我们已经行驶在火山口上。黄石火山并不位于地壳板块相交处，而是地幔里的一个热点。热点虽不移动，但 板块却在飘移，因此黄石热点产生于俄勒冈州的东北角，经爱达荷州，直到如今怀俄明州西北角的位置，将来还会往蒙大拿州和北达科他州进发。

1988 年，黄石发生一场天然大火灾，至今还有无数焦黑的枝干倒地或立在山坡上，有点恐怖阴森。枯木环绕的，是一望无际的黄石湖，湖水蓝得深邃。在几个特定的位置 观看，湖面颜色不断变化，是湖底热喷泉喷发的效果。而如此庞大的黄石湖其实只占火山口的一角。在黄绿相间、平坦开阔的海登山谷中，湛蓝的黄石河蜿蜒而过。 黄石河再往西北流不多久，突然右转，然后一泻万丈，冲刷出壮阔的黄石大峡谷。

只有站在黄石大峡谷时才明白为什么这里叫黄石公园。 大峡谷两边岩石呈黄色， 据说是硫磺所染。 当夕阳落在两岸峭壁上， 眼前一片自然之金光， 绝非局促的镜头能表现， 文字也自然显得无力。

间歇泉】

我是在大喷泉间歇泉(Great Fountain Geyser)那里遇见了老头约翰。在烈日下，他戴了渔夫帽，穿得有些落魄，坐在自带的沙滩椅上，拿着一本本子写写画画。与他攀谈后得知，眼前这个像蛋糕一样层层叠叠的平静水池黄昏时会有一次大喷发。

他 带我们绕着池子看：“你看有些地方一直在溢水，一般当它开始溢水后的6到7个小时后就会喷发。”约翰在蒙大拿州的一个小镇上当邮递员，他研究黄石公园的地 热间歇泉已经有35年了。每年的任何假期，他都会独身前往黄石公园，记录每个地热泉的喷发规律、维持时间和变化。他喜欢大喷泉间歇泉，兴奋地说起有一次他 看见它喷到了60多米高，要仰起头才能看到顶端。

“你信世界末日吗？”我问他。他想了想说，“我不知道……它还很遥远，不是我们这辈子能遇 上的。”“那黄石火山近期会喷发吗？”他倒是笑了起来，摇头：“不会，不会，我相信科学家的话。”黄昏时分，我们回到大喷泉间歇泉水，今天它迟到了半个小 时。但终于，它出现了。完整的前奏，高潮和尾声，就像一曲气势磅礴的交响乐。以玫瑰色晚霞为背景，它一次次奋力冲向天空，抛洒起冰凉的水珠，伴随着观众的 惊呼，最高时可达30来米。

黄石是世界上最大的间歇泉集中地，全球一半以上的间歇泉都散落在黄石公园的原始森林中。它们每天此起彼伏、忙忙 碌碌地以自己的节奏喷发。老忠实泉(Old Faithful Geyser)是第一个得名的间歇泉。1870年当一队探险者到达此地，远远地看到它喷向约50米高的空中时，个个都惊呆了，认为它近乎完美。由于老忠实 泉每隔约60或90分钟的间隔喷发一次(误差只有几分钟)，而成了黄石公园内最著名的景点。游客们来了总不会落空，就像到了剧场，在弧形的观众席上挑一个 座位，等待它下一次表演的开始。

老忠实泉位于上间歇泉区( upper geyser basin)，沿着栈桥一路走去，身边到处都是别开生面的演出，有的如脱缰猛兽，有的温情脉脉。一些大的间歇泉旁边会安排观众席。这里如同是一个脱离日常生活的大自然的魔法世界。

河 畔间歇泉(Riverside geyser)是上间歇泉区另一个有特色的景点。大家等在小河的这一岸，到了演出时间，河对岸的一块大石头里突然斜斜地向高空喷发泉水。背景是树林、山坡 和天空，天上留下了一道道彩虹。演出结束后，国家公园管理员走过来写下下一次喷发的时间：凌晨两点。在星空下看着白色妖娆的雾气，听着轰隆隆的声音，或许 感觉会更为魔幻。

我们最初发现河畔间歇泉是因为步行去找牵牛花泉(morning glory spring)。当我们在森林小径上徒步时曾与两只美洲大角鹿狭路相逢。虽然读到它们很有攻击性，但那会儿，他们只是静悄悄地在树林之间看着我们。

牵牛花泉在地震后也会变成间歇泉喷发，但大多数时间安静、绚丽、夺目。它像是童话中的事物，本身带着大自然中罕见的色彩，形状精致，如同人工雕琢的宝石。只可惜许多游客被她的美貌所诱惑，忍不住往泉中扔石块和硬币，堵塞了泉眼，导致颜色褪去许多。

黄石公园的这类彩池是因为硫化氢吸引了各种细菌前来生活，把池水染得五彩缤纷。而一旦地壳变动，热泉停止流动，死掉的细菌就变成白色的粉末，反射着耀眼的阳光，加上白色的枯枝，就像肃杀的死亡之地，比如猛犸热泉（Mammoth Hot Spring)。

野生动物】

在 某家商场的工作台上，我们发现了营业员留下一块有趣的牌子：我正在野牛交通阻塞(Bison am)中，一时没法回来。在黄石，这是一个迟到的好理由，因为动物具有优先路权，时常悠然自得地走上马路，无视后面排起的车队。美洲野牛群更是常常几十头 堵在路上，并不会通知你放行的时间。观赏动物的最佳点是清晨的拉马山谷(Lamar Valley)。你无论何时都不会错过遍布在草场上的上千只美洲野牛(bison)、大角鹿(elk)或叉角羚羊pronghorn)。它们在金色的晨曦 中奔跑，远处是沐浴着晨光的森林，梦幻而温馨。

那一个早晨我们看到前面有个小山坡上聚集了十几个人，架着望远镜，却安静得仿佛在举行什么神 秘仪式。有人悄声道，对面山壁上刚刚出现了一支狼群。就在这时，一声绵长的哀嚎声响彻山谷，接着又一声，在上空盘旋。这是第一次在现实中听见野狼的叫声。 整个山谷静得让人不敢呼吸，只有狼叫声消失后留下的孤独的微风。

早些年，人类以为狼群只会危害游客安全，而且觊觎狼皮的经济价值，便把灰狼 赶尽杀绝。可后来他们才发现，由于没有了灰狼，大角鹿的数量不受控制，吃尽当地橡树幼苗，造成一连串生态危机。1995年，黄石公园重新引进狼群，目前大 约有300多只生活在黄石区域。我最喜欢的动物是大角麋鹿(moose)，它的体型庞大，两只大角在底部连成一片，让人想起清朝王宫里那些女人头上高耸的 装饰物。那天清晨，当它沿着溪边慢慢向我走来时，我有些忘乎所以，无论身后的人如何冲我喊叫，依然站在原地没动。

这是同一条小溪。一只大角鹿母亲带着两只小鹿在溪边嬉戏，下游有个父亲站在溪水中央教儿子怎么用蝇饵钓鳟鱼。偶尔熊也会来此地捞鱼。这里就像是一个理想国的标本，传说中的世界末日毫无踪影。

虽然我们没有时间钓鳟鱼，却在Jackson Hole小镇上的餐厅吃到了一道地道的鳟鱼，皮脆肉嫩，辅以芦笋和熏肉。当牵牛花泉在我们想要染指美的欲望中渐渐黯淡，当狼群在我们自诩造物主一般的权力欲中经历着生死存亡时，我突然发现，世界末日只是一个完全人造的概念。

在 人类诞生之前，黄石已经有过3次大喷发，但地球依然存在。哪怕地球毁灭，它也会以另一种方式新生，正如蓬勃而发的新树苗，或许到达生命顶峰，再度衰亡。这 是一个圆圈，周而复始的过程，或许本没有终点可言。而我们人生的短暂线条，一旦是以融入这个圆圈的身份存在，便意味着能在大自然中永生。

所以，若有一天黄石火山爆发，今日美景统统被毁，我宁愿相信这将是一个更美轮美奂世界的新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