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江云深深处

驾车的徐师傅常年带着客人探访怒江源，蛛网般密布的山路他闭着眼睛就能如数家珍。开起车来更是信马由缰，一脚油门到底，转弯时也丝毫不减速，长鸣着 笛声，几乎快要冲出去时再猛打方向盘。车里的人像包袱一样被猛地甩到一边，徐师傅在一片惊呼声中哈哈大笑。这实在是最合适的探访怒江源的季节：整个冬季一 直到少雨的五月，路况清朗疏浚，少见巨石崩落，阻断行程。若是雨量一增，到丙中洛就得全凭运气。

没人打算一路直到终点，时间反倒充裕得很。 时常央了徐师傅寻一个敞阔的地方略停，下来望着山水发会儿呆。怒江正值枯水期，已没有浩荡翻滚的气势，反而是去浊留清，水声浅浅，如安静的玉带一般缠绕着 山脉而去。途中经过据说已有万年的石月亮山，那汪水静得似乎感觉不到涟漪，空中连片的流云都完整地倒映在水中。如今正是冬季，若到春来，附近村寨的青年男 女们，便会走上十几里山路，在这里互换信物，订下终身。若是认真遵循古老的规矩，还要一起到更前面一些的“老虎跳”祭奠山神。那是怒江中游最为狭窄和湍急 的地方，即使在这样的枯水期，江水被横在两岸的巨石一锁，涛涛都有风雷之声，顺着怒江大峡谷传出很远。早先时候盛大的山祭如今已经渐渐地销声匿迹了，反倒 是游客们还惦记着古老的仪式，每每都要到这里看看，唏嘘一番。

但我依然深信当地人对山的眷恋。头晚歇脚的老姆当村，典型的傈僳族村寨，海拔 3000多米，驾车沿着倾斜 45o的山路盘旋而上也需时近两小时。但全村过百户傈僳与纳西族人，丝毫没有动过要下迁到更为便利的县城的念头。虽然平日里他们已经穿起了县城里流行的蓝 布衫，但男人背上斜肩挎的布包依然满是精致艳丽的图腾花纹；每逢节庆或红白喜事，女人还是上下齐备，服装配饰如雀翎般骄傲雍容。主人每逢红白喜事，还是会 在家中木楼围起的庭院内摆开筵席，入门必要喝一杯米酒，再吃颇具傈僳族风情的手抓饭。村长已是三个孩子的父亲，大儿子即将从村中的小学毕业，准备去县城上 中学。村长说男人应该见见世面，但他相信，儿子终究还是要回来。作为人生的第一位老师，他说他唯一教会的，是孩子对这片山水的爱，这是生活的根苗，需要代 代相传，生生不息。

入住的当晚，正是圣诞夜。百余年前，连如此盘旋的山路还未有，传教士如苦行一般翻山越岭，将基督教传入此间。即使位于山 顶的村庄，也在最早能够迎到阳光的地方辟出一块平地，建造起礼拜堂。每逢圣诞，附近四乡八镇的居民往往要连续赶上一两天山路，汇集到此举行唱诗会。最近几 年渐成气候，声势渐隆，甚至吸引了外国游客专程到此。当天下午，太阳早早就躲到了对面的山头之后，只剩下一缕暖黄的光线照在教堂的四围。整个怒江峡谷已经 愈来愈往一抹深蓝的颜色里陷落进去。直到近千名村民聚集到教堂，四周已是一片黑暗，只有教堂一处，灯火通明，仿佛悬于夜空的一颗星辰。

牧师 用纳西语讲的经文，众人沿着连起来的长凳挤挤地坐在一起，女人头上艳红的珠络蔓延成一片肃穆沉静的颜色。当大家应和着牧师的手势，伴着风琴唱起圣歌的时 候，所有坐在一旁的我们，在歌声涌起的那一刻，都呆住了。我们熟知的，唱西南山歌的嗓子，成百上千地如从深沉的谷底涌上夜空，填满了身边每一寸空间。仿佛 每个人都在对天吟唱，声浪从山顶奔出，碰上对岸山头又折返，在深谷中引起巨大的轰鸣声。身边来自法国的 Janet，沿途困苦艰险未牢骚一句的坚强人物，途困苦艰险未牢骚一句的坚强人物，此刻早已泪流满面。熟悉旋律中陌生的歌词，世界似乎别无他处可有这样的 震撼。村长白天指着目光尽头的白云深处，那里便是丙中洛，恐怕也能微微听到这歌声吧。

到丙中洛的路依然蜿蜒，只是怒江从未离身边，水声与仪 态也是愈发温柔。紧挨着丙中洛的城门，怒江的第一弯，全无奔腾而出的怒声，反而像一枚翠绿的玉环，围出水泽当中仿佛世外桃源一般的小岛。等到浓春，小岛的 岸边，养了数十年的桃花会像锦霞一般开放。虽然还在冬天，峡谷里的温润氛围却依然维系着大片绿色，尤其正午日光正盛的时候，简直就是小阳春。丙中洛街道上 不怎么见人，此时也会分外热闹。大家都放下手里的生意，随意找个街边一聚，就可以晒晒太阳聊聊天。时间就好像这么停下来，不再走了。

行李都 卸在了丙中洛。第二天只背了帐篷和必要的应用之物徒步这次旅行中的最后一段路。天刚蒙蒙亮，东面遥远的雪峰已被初升的阳光喷涂成了连绵的金色。通向雾里村 的山路依然沉在青蓝的雾霭之中。作为目前已不多见的、留存着最初风貌的羌族村落，这座村落依然严守着百年前的生活哲学，沿途近十里山路，不建一座跨越怒江 的桥梁。要想进村、依然只能再前行十里，从古老的德拉姆茶马古道绕过去。上下皆是绝壁，只在中间开出一条宽约丈余，宛如缝隙的路，两架马车不能并行。村子 就被一条江水隔在了彼岸，只能远远地观瞧。但最妙的还不止于此，山谷还是沉沉的暗色，一家、两家��早饭的炊烟从屋檐的缝隙里冒出来，并不向上飘，而是平 地如同流云一般扩散开去。整座错落着木屋的山坡瞬间就陷入了飘渺之

一群人就站在对岸静静地望着，直到阳光越过前面的山梁，铺满山谷。两个孩 子背着书包从我们身后悄悄经过。应该是下学的兄妹俩吧，哥哥紧紧攥着妹妹的手，沿着山路慢慢走到茶马古道的入口。是雾里村的孩子，顿时觉得，像他们这般， 生活在这样的村子里，应该是有独到的平实与幸福。

指南交通可从昆明、大理租车前往丙中洛，或由昆明或大理乘长途汽车到六库，再由六库转乘中 巴抵达丙中洛住宿玉洞宾馆云南省怒江州贡山县丙中洛乡0886-3581285标间￥70-80/晚（旺季略有上浮）需要注意丙中洛大部分属保护林区，除 指定区域，慎用明火；尊重当地风俗习惯，不要贸然闯入他人房屋；雾里村再向西约 4公里左右，是惯常的露营地，但请不要将帐篷搭在紧邻江水的沙滩区域，以免夜晚涨水发生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