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康生命警报

四种疾病蚕食着健康预期寿命
对于男性和女性而言，肌肉骨骼疾病（关节病之类）位居引发残障现象的疾病清单首位。紧随其后的是心血管疾病（高血压、心衰、脑卒中……）。然后两个性别间出现了差异：男性比女性更容易患上呼吸系统疾病（哮喘、慢性阻塞性肺病、呼吸衰竭……），女性则更常受到抑郁症和焦虑症的困扰。神经退行性疾病（阿尔茨海默病）也越来越多了。

社会阶层的影响
所处社会阶层越低，长期保持健康的机会就越小。在50岁至65岁的15年间，一名男性管理人员完全可以健康地度过12年，而一名工人只有9年。“非劳动人口”类的结果很迷惑人，因为这一类集中了因健康原因而不适合工作的人群和失业者。研究人员对他们的健康状况十分忧虑，并将对他们加强监察。

亟需有针对性的预防措施
婴儿潮一代的健康预期寿命缩短是不是他们因为生活习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付出的代价？久坐不动，饮食日益失衡，肥胖已蔓延至法国总人口的15.5%，男性中饮酒人数居高不下。对于女性而言，她们似乎在健康方面付出了最为沉重的代价，而这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她们的烟瘾。50岁年龄段的女性甚至会在戒烟几年后重新开始吸烟。

走向全球性危机
总的来说，预期寿命增长的后果就是病人越来越多。这将大大改变全人类的健康图景。

生命不断延长，但并不一定能永葆健康。近来关于法国人生活状况的新发现是一个新的法国式特例，还是各个预期寿命增长的国家的共同命运，甚至是低人均寿命国家不可避免的宿命？

有一点可以确定：30多年来，预期寿命延长对健康造成的影响使人口学家、流行病学家、老年学家产生了分歧。一些人认为，医疗进步推迟了疾病的出现，从死亡手中夺取的年份大部分是健康度过的。因此，随着预期寿命变长，生命中患病的时间应该缩短，这就是“疾病压缩”理论。相反，其他人则认为，医疗进步主要是延长健康状况恶劣人群的寿命。美国学者恩斯特 . 格林贝格（Ernest Gruenberg）在1977年称此为“成功的失败”。他创建了“疾病扩张”理论，认为寿命延长伴随着疾病的发生。近几个月来，有望终结争论的一些研究成果开始逐渐显现。

2013年4月发布的一份报告对27个欧盟成员国进行了广泛研究，其结论似乎明显倾向于第二种理论，即健康恶劣寿命增加。65岁欧洲人的预期寿命从2005年至2011年增长了1年多，但他们的预期健康寿命（在此定义为“日常生活不受限制”）几乎毫无进展。“平均处理后的数据显示，2005年以来欧洲人增加的所有寿命都是残障寿命。”该项目主导机构INSERM研究员让-玛丽 . 罗宾总结说。因此，尽管欧洲各国情况不尽相同，但法国的情况无论怎样突出，却远非特例。

那出了这个相对封闭、经济较好的欧洲国家圈子，情况又怎样呢？2012年12月发布的一项研究首次为我们勾勒出一张简图。这一名为“2010年全球疾病负担研究（GBD）”的项目被一些人誉为有史以来最大范围的人类健康研究，其宗旨是研究疾病之全球影响。50个国家的486名研究人员参与其中，历时5年才完成这一研究！他们力求全球人口的健康状况进行最详尽的描述，辑录了所有能够收集的数据，运用了大量统计模型，评估了近300种疾病或突发意外在各年龄、各性别、各个国家的发生率，以及所致生活不便的严重性，从而计算出187个国家男性和女性的预期健康寿命，以及该指标从上世纪90年至2010年的演变。

全球疾病率上升
结果如何呢？“好消息是，25年来，出生时的预期健康寿命在全球各地几乎均有增长，平均增加4年多一点。”美国哈佛大学公共卫生学院的乔舒亚 . 所罗门（Joshua Salomon）总结说，“坏消息是它比预期寿命增长得慢：后者猛增了近5年。因此，全球人口增长的寿命中有健康寿命，也有不健康的寿命。”这是总体的情况。细节方面，也有一系列特殊情况。如不同国家国民的预期健康寿命可能相差一两倍，甚至更多：在日本超过70年，在海地仅为27年..同样，除了罕见特例，各地女性的预期健康寿命都比男性长。

尽管如此，一种普遍趋势逐渐显现：1990年至2010年，健康状况恶劣的寿命在大多数国家均有增长。总体而言，预期寿命增加的每一年中，健康寿命占10个月，不健康寿命占2个月。而对于50岁的人群而言，同样增加1年的预期寿命，其中包含的健康寿命将减少至9个月。“如果随着预期寿命延长，因健康问题带来生活不便的时间也在增加，那么这种趋势就意味着疾病在全球的扩张。”乔舒亚 . 所罗门总结道。

这能终结有关长寿和健康关系的长达30年的争论吗？我们能否断言全人类正像法国人一样走上疾病高发的道路呢？很难下定论，因为有些人对这项庞大的研究持保留意见。“我对GBD并不十分满意，因为在数据和分析方面它就像个‘黑匣子’。”参与欧洲健康状况调查的英国纽卡斯尔大学老年流行病学教授卡罗尔 . 贾格尔（Carol Jagger）解释说，“相反，我们的研究只采用通过问卷调查获得的真实数据，这些问卷的设计使欧洲各国的数据间可以横向比较。”


数据严重短缺
但这种方法不适用于全球范围，因为就连那些绞尽脑汁设计出能在保加利亚和瑞典通用的问题的人口学家也承认，不可能造出一份“全球通用”问卷。文化差异使得非洲、中国、南美等地的民众对同一个健康问题的理解各不相同。此外，正如让-玛丽 . 罗宾哀叹的，严重缺乏关于全球人口的关键数据，因为许多国家的死亡登记并不完整。“200个国家中，只有70个能够提供居民的死因信息。”让-玛丽 . 罗宾介绍，“为了填补这些缺陷，GBD在很大程度上、甚至过于依赖模型、预测和估算。他们的结论可能有道理，但我们无法在200个国家的实地调查中重复这项研究。”

GBD的作者们早已预计到批评不会少，所以在发布结果时就承认“如此规模的研究不可避免地会有许多局限。但GBD的信条是，宁愿根据可获得的最优质数据进行估算，也好过完全不估算”。他们还强调说，这是首次采用同样方法处理上世纪90年代与2010年的数据，因而在这两个年代间观察到的变化是完全有效的。这确实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工程，将带来无穷的教益和较为可信的结果。

特别重要的是，这些数据厘清了决定人口健康状态的隐藏因素，能比以往更好地鉴别“疾病压缩”与“疾病扩张”两种理论的正误。因为只有这些信息才有可能区分我们依靠什么战胜死亡，又是靠着什么战胜疾病。前者有利于延长寿命，但不保证健康质量；后者使生命更加健康，但并不一定更加长寿。那么2010GBD报告获得了哪些答案呢？“健康寿命的显著增长主要应归功于近20年间的死亡率下降，无论是5岁以下儿童的死亡率或是成年人死亡率均是如此。”GBD研究作者、美国西雅图健康指标与评估研究所（IHME）研究员提奥 . 沃斯（Theo Vos）介绍道，“相对而言，不管在世界上的哪个地区，即使是最发达地区，在减轻疾病和突发意外对健康的影响上都进步甚微。”

预期健康寿命在20年间经历了如此增长，首先反映的是生命面对死亡的胜利，而不是健康对疾病的胜利。的确，在后一点上，各年龄段因疾病或意外导致带有残障的人口比例从1990年至2010年仅略有下降。“然而年纪越大，生活中就越有可能出现不便。”提奥 . 沃斯解释道，“由于全球人口普遍老化，如今在残障状态下生活的时间最终会比20年前长。”结论似乎确凿无疑：预期寿命的延长必将增加生命末期的长度，而这一时期的残障率是最高的。所以，现如今活得更老就等同于病得更久。

新型残障
GBD的第二项发现是：全球主要致死疾病（心血管疾病、癌症、艾滋病、结核病..）并不是导致残障寿命增加的首要原因。残障负担更多地源自精神疾病（抑郁症、精神分裂症、精神错乱..），肌肉骨骼疾病（腰痛、颈痛..），神经退行性疾病（帕金森病、阿尔茨海默病..）和糖尿病。“我们虽然已经很擅长降低传染性疾病或心血管疾病的死亡率，但在阻止这些更容易使人失去行动能力而不是导致死亡的疾病发展方面，我们还有很多不足。”提奥 . 沃斯指出。以上两项发现相结合，就能解释为何得到证实的更像是预测疾病扩张的理论了。“消除残障的进步太小，因此预期健康寿命的增长速度不可能比预期寿命更快。”乔舒亚 . 所罗门分析道。

抛开这个关于疾病是“压缩”还是“扩张”的争论不谈，这一全球性的诊断还揭示了世界人口健康状态的深层次变化。“我们见证了三重变革。”IHME所长、GBD项目协调人克里斯托弗 . 穆雷（Chris-topher Murray）声言，“一是人口变革，二是疾病方面的变革，最后一种涉及残障现象。”首先是人口变革：过去主要涉及5岁以下儿童的那部分死亡率在20年间逐渐向年轻成年人转移。1990年有1200万低龄儿童夭亡，2010年则降至700万。

卫生需求的变化
随后是涉及疾病的变革，这是由于越来越多的人因非传染性疾病（心血管疾病、呼吸系统疾病、癌症..）而死。2010年，这些疾病的致死人数占全球死亡人数的三分之二。最后涉及残障现象的变化，因为那些可使人失去行动能力而不是导致死亡的疾病对全球健康状况的影响越来越深。“未来20年，全球卫生需求将发生重大变化。”世界卫生组织如是预测，“在集中了全球五分之四人口的发展中地区，非传染性疾病和交通事故正在迅速取代传统敌人——传染病和营养不良——成为残障和夭亡的主要原因。”

正当联合国千年发展目标即将重启讨论之际，有些声音提出，应当考虑到这种卫生变革。这意味着要更加重视所有那些主要造成残障而非死亡的疾病。这场残障寿命危机的意义也在于此：它必将产生重大的经济影响，因为卫生系统将长期面对各种致残致障疾病患者数量的增长。“过去，我们在与传染病的斗争中发明了疫苗。但对目前这些疾病，我们尚未找到抵御方法。”提奥 . 沃斯遗憾地承认。
数千年间，各种灾祸曾使人类的预期寿命无法迈过25岁这道门槛。最终战胜了这些灾难后，人类历史进入了新阶段。在这一阶段中，人类必须抗击新的敌人，不但要活得长寿，更要活得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