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门 离岛永不落幕

大部分游客已经如我们一般，试图在越来越多的选择中更加紧凑地分割和安排自己的行程。白易礼却并不同意这样太过紧凑的日程安排。澳门本与香港不同，生活如同舞步翩跹，稍微加速就会失了韵味。澳门只占据短假期的时代，应该慢慢告别并淡出了。白易礼尤其喜欢早晨11点之前，大部分游客都还在休息或忙于早餐的时候，到附近的氹仔村，或澳门半岛的老城里闲逛。汹涌如潮的游客并未改变澳门的任何骨血，它只是开始挪移场地，分配情感。懂得这里生活的，或者一心恋着旧时格局的，自然会来，只是换了时间而已。

晚上8点，撑伞出门。20分钟步行，只过一条马路，就可攀上望德圣母湾绿地的高处。即使巨大的酒店建筑群依然在寻找一切的可能不断扩张。这座围绕着天然水泽的绿地却没有丝毫退让的迹象。2009年，我第一次拜访澳门时，就曾站在澳门土生葡人博物馆的门前，远远地向海滩眺望。声光显赫的度假区那时还只是吊车和起重机林立的工地。浓密的树林和长满睡莲的水面是天然的屏障，让嘈杂的施工显得细密遥远，并不打扰身后氹仔村一贯的平静生活。

安东尼奥先生也习惯站在同一个位置观看空荡的海滩和天际线被渐渐填满，然后沿着小教堂背后那条已被踩得发亮的青石路返回自己的餐厅，打理当天所需的食材。“这也是一场华丽的表演，不是么？”安东尼奥先生觉得那片土地上的巨变离自己很远。因为身后这片古村落的时光被以法律的形式凝固住了。这片当年葡萄牙人最早的聚居地，连建筑都被几度整修之后，再也不褪容颜。小巷的尺寸依然要依步丈量，不改半分。安东尼奥依然可以在早上10点的街道闻到新鲜的榴莲香，去村头那家莫义记老字号（官也街9号，853-66695194）买一份榴莲雪糕，或杨枝甘露。老板依然沿用算不上时髦的老式玻璃柜台，笑眯眯地从后面递出来一个透明碗。1980年代的作派。“为何不考虑换一个时髦新鲜的包装呢？”“味道和包装，哪个更重要？”老板把脸故意一沉，转过头，不再理我了。


还是有些改变需要安东尼奥去适应。比如他那间小餐厅不够用了。那家餐厅并不靠近大路，即使拿着确切地址，也必是要在街巷里转个几圈才能找到。安东尼奥酒香不怕巷子深，资深的食客总有办法在晚上七八点钟循着灯光找来，把10张桌子坐得满满的。2009年，我就在这座小馆子二楼吃过一顿，亲眼见识了空间的局促，10个人围着长桌坐定，侍应生连侧身都难以绕到餐桌的另一端。但安东尼奥爱这个地方，这是他获得米其林荣耀和Louis Vuitton香港地区旅行指南推荐的地方。奖牌被他工工整整地挂在门口。这是模糊厨师与食客界限的空间，彼此的聊天很是窝心。但越来越多的客人慕名而来，抢不到座位的抱怨声越来越多，安东尼奥也颇为闹心。

新的餐厅就在三条胡同开外，位于氹仔村中央的一栋三层小楼。寻找新址的过程繁复异常，需要跟所有屋主逐家谈判，讨价还价。但他从未动过要将餐厅搬到氹仔村之外的任何地方。安东尼奥归属于氹仔村血统，无论食材选择，料理手法，空间氛围，乃至交流方式，都似乎有自己独特的规则。澳门近几年越来越自发地开始寻找各个美食的本源。越来越多的葡国餐厅见缝插针也要在这里安家便可知为何。葡国美食天下（生央街15号A，853-28825354）走亲民路线，更适合老友相聚小酌，木偶葡国餐厅（日头街4号，853-28827128）试图再次展现旧时葡国餐厅的风貌。安东尼奥新馆（木铎街7号，853-28899998, antoniomacau.com）则一心要打造原汁原味的葡萄牙小馆。他挂上了画着精美餐盘和花瓶的水粉画，从葡萄牙的集市上购回独一无二的手工餐具。他在葡萄牙设立了酒庄，为自己的餐厅提供葡萄酒。侍应生会在席间为客人切烤肉，他也保持着工作间隙出来跟客人聊天的习惯。甚至还有年过半百的吉他手，席间会唱悲伤的葡萄牙情歌。“要经过岁月熬炼，嗓音才能沧桑得起来，衬得起这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