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hilippe Starck：提起他的时候 我们还能谈些什么

二十世纪的发展，可以说是消解西方传统灵与肉的二元对立问题的一个世纪。当全世界都在传唱麦当娜的“cause everybody's living in a material world and I am a material girl”之后不久，斯塔克为Alessi设计的Juicy Salif榨汁器也成为了一件cult产品。很难想象在二十世纪初的德彪西、格什温和格罗皮乌斯会怎么看这两件事，但事实是，它们都发生了。

菲利普·斯塔克，在雷蒙德·洛威之后没有第二个设计师能够在业内外得到如此多的关注，而巧合的是两者都是法国人！与奉行新教的欧洲国家不同，在天主教为国教的法国，资本主义发展受到了波旁王朝对奢侈品无尽需求的推动（注1），其中，无数个专为富人制作奢侈品的boutique成为孕育法国现代设计的真正源泉。而无论本人承认与否，基因中的高卢特质影响了斯塔克一生的创作。

60年代斯塔克真正开始接触设计，这也是众所周知的变革年代，设计界的波普运动方兴未艾。这一时期斯塔克并未受到太多波普运动的影响，混杂更多的是马歇尔·布鲁尔（Marcel Lajos Breuer）和麦金塔(Charles Rennie Mackintosh)的影子。经过相对沉寂的70年代，之后的二十年是斯塔克的创作成熟期，提起那段时期，意大利的孟菲斯派（Memphis Group）是无法避开的一个话题，他们把从60年代开始Archigram和Superstudio等设计团体的后现代努力提升到一个顶点的同时，也为这一运动献上最华丽的悼词。孟菲斯派用戏虐的手法去消解现代主义的冰冷，而大众虽然带着好奇的眼光看待后现代设计，但理性设计的产品仍是他们的接受尺度，孟菲斯派在吸引无数眼球之后始终没有得到商业上的成功，而这些看似玩具的家具只能在博物馆和极少数收藏家那里找到最终的归宿。

而斯塔克便在此时体现出了高卢人的特质。孟菲斯派的设计从形态角度，过于简单直接，甚至粗暴，缺少了一种迂回曲折的优雅，但反对包豪斯冰冷设计的核心理念在大众中埋下了情感设计的种子。斯塔克把握了情感和外形至上这一设计风潮的暗涌，将法国人特质里的“sophisticated”──精致和世故充分地发挥在设计中，通过极具雕塑美感的外形设计来调和功能与形式上的矛盾，从理论层面上来说，斯塔克此时的设计无疑是建筑界中文丘里夫妇《向拉斯维加斯学习》的另一种演绎。

产品设计的潮流此刻开始向“消费文化”靠拢。从“消费主义”向“消费文化”的演变，绝不仅是名词上面的更迭，当基本的物质生活成为一个给定条件时，人们不再半遮半掩的大把花钱。无论是80年代里根或者撒切尔的减税政策，到最近世界各国的量化宽松，无不在恳求消费者将钱花出去。如果说以前节俭是一种美德，那现在消费就成为了新时代的美德。斯塔克的成功之处就在于迎合了社会这一巨变，大众开始欣赏更直白幽默的表达方式，而不再顾及所谓理性与感性的矛盾。他在1990年设计的Juicy Salif榨汁机可以说是转变中的里程碑，难以想象，一个操作性并不方便的产品，因外形出众，会受到如此疯狂的追捧。

如果说雷蒙德·洛威明确了产品可以是时髦的，那斯塔克则确立了美在产品中的第一性。有趣的是洛威无论在设计界还是大众中都受到了极大的尊崇，而对斯塔克的评价却是冰火两重天。客观地说他们在不同时代对产品设计外形演变都做出了极大的贡献，除了洛威对功能与形态关系更为暧昧的态度和斯塔克“审美至上”的赤裸之外，更重要的是前者设计了无数廉价的大批量生产产品，而纵观斯塔克的设计，奢侈品领域还是占了极大比重。奢侈品高昂的价格和人为（artificial）制造的稀缺性和“正统”包豪斯提倡的“民主设计理念”背道而驰，这成了他日后受设计界诟病的主因。平心而论，成名后的斯塔克也做过一些相对廉价的设计，特别是2002年为Target一举推出了约40款产品！人吃五谷杂粮，撇开设计收入的区别和生产成本的考量，人的精力毕竟有限，与奢侈品一年数件精心揣摩的设计不同，他的Target系列与其他的作品相比自然略带敷衍的味道。

椅子有着一种吸引设计师的神奇魔力，但凡业界大腕，必定需要留下一把属于自己的能流芳百世的椅子，对斯塔克来说2000年为Kartell设计的Louis Ghost是迄今为止设计的最为成功的一件作品。聚碳酸酯的材料有着透明度极高的现代感和随之而来神奇的光线运动，斯塔克将十八世纪法国皇室和贵族家庭使用的木椅作为设计蓝本，并用这种材料演绎出的现代版本既体现了材料特性，又将自身的设计风格发挥到淋漓尽致，在商业上亦取得极大成功。之后，无论是2008年也算大热的Mr.Impossible椅，还是为自有品牌XO做的椅子设计，都无法复刻Ghost的辉煌。

如果说斯塔克是压垮“功能至上”的最后一根羽毛，本杰明・休伯特（Benjamin Hubert），布鲁雷克兄弟（Bouroullec），佐藤大（Nendo）等新一代设计师便是成长在全新土壤里的新苗，无可否认的，属于斯塔克的星光已渐暗淡。2013年米兰家居展上，我们与他有短暂的半小时相聚，他的脸隐在水晶灯光芒的后面，略带疑惑表情。能否在耳顺之年摆脱自己和外界给定的桎梏，作出突破自我的设计？或许，他也在心内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