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赞比亚

夏日午后，赞比亚的气温可以达到41℃，不过等太阳转到身后，水面上再起一点风，双人独木舟中居然能感觉到一种奇妙的凉爽。在沿着弯曲狭窄的河道进入内陆以前，我们已经逆流划了400米，现在滑入了一片宁静水域，由此穿过鸟儿云集的旷野。地上的草发出翠绿色的光芒。

远远望去，野水牛的体型仿佛大了一倍；大象似乎和猴面包树一样高。不过我们在水上，它们也没辙。另一方面，一堆4.5米长的鳄鱼正拥挤在河岸上，它们的眼睛透着淡淡的、仿佛绿色大理石般的光芒。我们靠近时，这些鳄鱼静悄悄地溜进水中，迅速潜入船下幽暗的深处。与此同时，河马从水中伸出一对凸眼泡死死盯着我们，然后也从水面上消失了（河马可以屏住呼吸达6分钟之久）。我们特别留心要绕开这些暴躁的野兽，因为一头发怒的河马可以轻易掀翻独木舟。接下来，鳄鱼就成为大麻烦了。



我坐在船首，用眼睛盯着深暗的河水观察了好一会儿。坐在后面的是我的向导，Paul Grobler，他是出生在津巴布韦的移民，很有喜感，说每句话的时候常常用“嗯？”结尾。

“如果我们从船上跳下去游走，嗯？”

“你说什么呢，Paul？”

“鳄鱼首先会攻击最大的物体，就像这条独木舟。”

那么，我就应该游到岸边，在那儿等着？

“不，不，别离开水。在岸上，河马和大象会觉得你是个比较大的威胁。”

哦。那么，我应该游到某处….然后停下，一个劲儿地踩水？

“对，”Paul说，“不过要远离这条船，嗯？”

我曾经从熟悉非洲的内行人那里听过这样的话：赞比亚是非洲大陆上一个被忽视的探险旅游目的地，毫无疑问，性价比也是最高的。在这里观赏自然风景和野生动物确实很棒，当地向导的水平非常高，自然保护区组织的活动相比别处更为独特、有趣：划独木舟、钓鱼、坐船、夜间驾车观光，还有最重要的，徒步探险——已故生物学家Norman Carr是第一位在赞比亚的卢安瓜南部谷地（South Luangwa Valley）实践这项先锋理念的人。“如果你热衷于丛林漫步，来赞比亚就对了，”Explore公司的Cherri Briggs说，他在赞比亚河下游（Lower Zambezi）有一栋房子。简而言之，这里对非洲探险老手来说非常适合，对新手（我自己就是）也是很好的入门之旅。



相比那个与它相似但更为著名的国家，赞比亚能够提供更为自然、真实的丛林体验。“就像30年前的肯尼亚”，我不断听见这样的比较。这在很大程度上可以从酒店的住宿条件上看出来，同时也反映了探险旅游业在精神和气质上的改变。“以前，酒店是第一位的，它们总是设计得过于豪华，”Passage to Africa公司和safarious.com网站的创始人Michael Lorentz说。“如今，人们要求的只是舒适、小巧、真实、自然、别致的酒店。他们更关注向导的水平，以及探险体验本身。”赞比亚无疑是符合要求的。

虽然一些大牌探险旅游公司扩张至此，但这里依旧是那些河边和丛林里的小规模探险营地的天下，其中很多都是由赞比亚自己人创办经营的，如Bushcamp Company的创建人Andy Hogg，他在卢安瓜南部开设的六家露营酒店在奢华与自然之间找到了美妙的平衡。又如Grant Cumings，他们家长期在赞比亚河下游经营两家超棒的露营酒店，Chiawa和Old Mondoro。有了这些住处，再加上Briggs的专家意见，我于是策划了一次为期十天的旅行。

第一部分
卢安瓜南部

South Luangwa National Park是非洲最有名的自然保护区之一，不过来这里的游客却比别的地方少很多。卢安瓜河（Luangwa River）及其支流使得这片地区聚集了种类繁多的野生动物，包括60种不同的哺乳动物（其中羚羊就有14种之多），以及400种鸟类。自然保护区地势大多平坦，有黄绿色的草原和沼泽、黑檀和红木树林，及数不胜数的牛轭湖，是徒步探险的理想地点。

Bushcamp Company的六家酒店分散在保护区遥远的南部边缘，彼此之间需要步行好几个钟头。大部分游客都会在这些酒店住上一星期或者更久，经常从一家走到另一家（行李由车辆运输）。它们坐落于质朴无瑕的大自然中，相隔很远，因此十分宁静。即便在旺季，你也很少能看见旅行团；整座山谷就像是你的私家公园。

Bushcamps的酒店设计典雅，给人的印象十分深刻；它们在自然界留下的痕迹也极少（全部使用太阳能，每年旅游季结束时，大部分露营地都会拆除）；它们聘用的当地向导都是这个行业的佼佼者（一般而言，卢安瓜南部的徒步向导需经两年专业训练，而且保护区的安全标准非常严格）。Bushcamp的每个露营酒店可以容纳6-8名住客；用餐和活动通常是集体进行。所有露营地都非常漂亮，尤其是Chindeni，它那宽敞、凉爽的帐篷屋用的都是典雅的柚木，并可俯瞰下方野生动物众多的潟湖；还有Chamilandu，它的树屋大门朝向卢安瓜河的一条主要支流。

在Chamilandu酒店，清晨时光，尤其是黎明前漫长而又美好的几分钟很快就成了我的最爱。奇妙的是，这里的闹钟是红木花边的蜜蜂，而不是iPhone里的木琴声。红木花的香气与茉莉花相仿，凉爽的空气也因之变得甜丝丝的。与蜜蜂的嗡嗡声相呼应的还有河马的呼噜声，听上去离我的床头只有几步之遥，直到夜幕降临，这些声音才仿佛溶进河里一般，消失了。

太阳升上雾气昭昭的山岗时，我和其他客人们一起围在炉边吃早餐：新鲜甜瓜、奶油麦片粥、浓浓的赞比亚咖啡。6:30，我们和向导Gilbert Njobvu一起坐上路虎越野车出发了，而我们的侦查员Davey Banda则坐在副驾驶位置上担任持枪护卫（保护区会为每一支徒步队伍配备一位武装护卫）。开出一小段后，我们停下车，排成一队进入丛林。那里并没有路可走，Gilbert只能根据附近野生动物的活动痕迹来临时制定行走路线。

9月（赞比亚的初夏时节），卢安瓜河有很长一段接近干涸，山谷中的植物均已枯败。此时是探险旅游的旺季：各种动物都会聚集在有限的几处水源附近，而且没什么树叶可以遮挡它们。水流不见了，大地也失去了色彩，只留下干旱、龟裂的土黄色。有那么一瞬间，你恍惚觉得“这可能是密歇根州的秋天”，然而立刻，你会听见身后的灌木丛沙沙作响，随即一头长颈鹿突然出现在眼前。准确地说是一头卢安瓜地区罕见的Thornicroft长颈鹿。Gibert打了个跟上的手势，然后我们便鬼鬼祟祟地跟着这头长颈鹿来到一片开阔地带。“堡垒”的其他部分——当一群长颈鹿静止不动时，就像一座“堡垒”；当它们走起来是，就会是一次“长途旅行”——矗立在干涸的潟湖旁边，徒劳地等着饮水解渴。



丛林漫步的目的并不只是为了观赏野生动物，还要找出它们细微的活动迹象：草被踩进泥土、沙地被压平，意味着昨晚河马来过，当然也有可能是其他无数种动物。每走120米，Gilbert就会跪下来拨弄一堆新的粪球，找出里面未完全消化的种子、坚果和草（有人曾对我说，在赞比亚能看见很多超酷的大便，他们不知道其实事实上还要多得多）。

步行可以让你接近很多在车上难以注意到的东西，如动物的巢穴、草药、被吃了一半的骨头。我们偶然发现了一具野水牛的遗骸，它的鼻骨已经碎了。“狮子干的，”Gilbert喃喃自语道，看上去颇有点CSI的范儿，“它们会首先攻击猎物的鼻子和嘴巴，再让其窒息致死。”

我们渐渐与这些以前从未真正见过的野生动物和谐共处了。路过一棵金合欢树时，豹子正懒洋洋地躺在上面的树枝上：一只漂亮的年轻雄豹，爪子耷拉着，尾巴弯曲得像条眼镜蛇。英国队员Jason首先发现了这只豹。豹子一般白天都会躲起来，不过这只却很会摆造型。Jason告诉我们说，他之前去过8个非洲自然保护区，只看见过一只豹子。而在卢安瓜待了26个小时，他就已经看见5只了（我在赞比亚的那些天里共看见了10只，让人既兴奋又紧张）。

我们在持续上升的高温中继续前进，遇见了一群打瞌睡的斑马，还遇见了一大群黑斑羚，它们闪着灵活的大眼睛，目光很是温柔。在河边，我们看见十几只鳄鱼正歇斯底里地吞食着一头河马的尸体，并将之推进水中撕扯下更大块的肉。它们的肚子被这顿大餐撑得滚圆。两天后再经过此处，这头可怜的河马只剩下了几根白森森的肋骨。

我们无精打采地经过一大片干裂的河漫滩时，只听见远处传来隆隆巨响，仿佛暴风雨就要来临。奇怪，因为已经几个礼拜没有下雨了。响声越来越大；仿佛有人在洗一副巨大无比的扑克牌。顺着Gilbert手指的方向，我们终于看见了：是一大群遮天蔽日的红嘴奎利亚雀，有几万只之多，它们排成紧密的队形，贴着地面向我们袭来，看上去就像条长了羽毛的蛇。我们立刻陷入一片鸟的风暴。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宁静。所有鸟都落在了100码外的一棵矮树上。“农民把它们叫做‘长羽毛的蝗虫’，”Gibert说，“它们一个下午就能吃光一整片庄稼。”

站在地面上，你的感觉会更强烈。没有了汽车引擎的轰鸣声，丛林的声音和气味都会增强很多倍，河马仿佛正躲在暗处狞笑，而像羊毛絮般的灌木散发的甜味则会让人想起Necco饼干。我常觉得恍恍惚惚的，尤其是看见Cape野水牛的时候，它们的脸各不相同，而且还有表情，很久以后你依然会记得每一头牛的样子。“看，那头老公牛是不是长得像唐纳德·萨瑟兰？”

最重要的是，徒步可以带给我们一段奢侈、温馨、缓慢的时光。在这段时间里，不仅仅是走马观花，还得观察，逡巡，欣赏。边走边看与看照片或电影不同：你可以在瞬间掌握运动、环境、性格和情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