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勒冈州 醇香美酒

“这里不是Napa山谷，”俄勒冈州最好的酿酒厂之一的经理如是说，15年后的今天言犹在耳。
我当时天真地问他为何这里不对外开放。他的回答大意是：Willamette山谷在波特兰西南140公里外，山势起伏，一派田园风光，没有必要去争夺诸如美国最成功酒乡这样的名号。Napa山谷已沦为酒庄观光地，而在Willamette山谷，葡萄只是当地225种商品作物之一。在这里，收割机的数量远超观光巴士。酒庄占地不大，也不规则，草莓区和麦草带散布其中。酿酒厂老板有的是初出茅庐的葡萄果农，有的是自学成才的酿酒师，到此追寻安静舒适的生活。对他们而言，Napa不过是一个四个字母组成的名词。至于观光，有没有人来他们都不在乎。他们才不会向观光者兜售什么启瓶器。

但是我在乎。我希望品尝美酒，而我家当地的酒铺和我旅行过的地方都没有我最喜欢的酒。在Willamette山谷，没有哪家酿酒厂算得上是大厂。时至今日，俄勒冈州酿酒厂的平均年产量也才4,600箱（每箱12瓶），比加利福尼亚州的Gallo小镇还要少。不论过去还是现在，这里高档酒的产量非常之少，而且只在俄勒冈州销售。确实如此，想要一尝佳酿，就必须亲身前往。

所以我频繁往来。经常在几家固定的餐厅用餐，步行许久穿越酒庄，路上人迹罕至。这里没有哪家酒店或旅馆值得再次光临，最终我选择了波特兰的heathman酒店。可惜酒店实在距离遥远，有一小时车程，否则实属不二之选。

为了美酒，一切都是值得的。
法国勃艮第的黑皮诺葡萄被视为经典，但根据我的观察，Willamette山谷的黑皮诺葡萄更胜一筹。我最喜欢的葡萄不但唤醒了我的味蕾，还激发了我的想象，它就像是一位令人如沐春风的益友。时光荏苒，我开始学会欣赏那些令Willamette山谷与众不同的地方。越来越多的酒乡只不过是Napa山谷的复制品。这些地方就像是一座座葡萄主题公园，只不过把过山车换成了品酒室。而Willamette山谷的农业气息真实质朴，深深地吸引着我。更令我赞叹的是，它不会为了追求更加丰厚的利益和回报，而肆意挥霍天赋神韵。这里不是Napa山谷？我反而适得其乐。

数年前，当Willamette山谷的第一代酿酒厂厂主逐渐将其产业交给子女经营时，我就开始听见关于变化的传言。人们告诉我，开发商申请许可，挑战着当地严格的土地使用法律，他们开始接洽对酿酒厂的企业投资，甚至描绘了豪华酒店蓝图。当allison Inn & spa酒店破土动工的时候，我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但令我惊奇的是，曾经激烈反对的老酿酒厂厂主后来反倒成了allison酒店的熟客。他们每周都来酒吧呷几口小酒，做个spa按摩，然后再吃顿饭。更令人惊讶的是，朋友们甚至对allison酒店对山谷生活带来的影响交口称赞。

所以我特意飞来一探究竟。我开车穿过修剪齐整的葡萄园，步入阳光明媚的大堂。这里没有店大欺人的隐性服务，只有淳朴热情的好客之声。我当时还担心Willamette山谷会变成又一个酒乡旅游点，再也找不到过去的感觉。有了allison酒店，我
再也不会怀念驶往heathman酒店的漫长路程了。

allison酒店是Willamette山谷历史上第一家对床单提出织物密度要求的酒店。客房里设有壁炉，还提供柑橘浴盐；健身中心流水潺潺，配备各种运动设施；大堂里陈列着StevenSmith精品茶饮。酒店的服务水平出类拔萃，对这样一个需要从头建立酒店文化的农业社区而言，这一点尤为难能可贵。只需留下一个信封，你的登机牌就会被送到房间。如想参观酿酒厂，还能获得量身定制的行程安排。

在两次不尽如人意的表现后，allison酒店的经典餐厅Jory终于在Sunny Jin的巧手打造下备受青睐。Sunny Jin来自韩国，在他短短的职业生涯里，工作经历令人眼前为之一亮，其中包括Napa山谷的French Laundry、悉尼的Tetsuya's和西班牙的El Bulli，在各自的大洲上都是首屈一指的餐厅。

在Willamette山谷度过数日后，我不得不承认allison酒店带来的深远影响。现在，大型团体都计划到此远足。最近来自得克萨斯的一支美酒收藏团在此观光，购买了650瓶酒。此外，游客们可在多个方面受益。他们不仅可以参观酒庄，还可品尝波特兰著名的Pearl Bakery面包店的面包。PearlBakery曾一度拒绝将其面包出口到Willamette山谷，但allison酒店高层竭尽全力，最终说服面包店每天早上派出一辆卡车送货。最近，游客们还可品尝俄勒冈海岸的鲜鱼。“这一切都要归功于allison酒店，”美国recipe小酒馆的Paul Bachand说。这家供应面包和鱼的餐厅刚刚开张半年。

最重要的是，allison酒店吸引了最能为Willamette山谷带来发展前景的游客。这些游客不是那些乘着观光巴士、牛饮葡萄酒的粗人，而是懂得欣赏酒店墙上精心挑选的当地艺术品的人们。

“除非访客的名字出现在我们的邮寄列表，否则我很少开门迎客，”Maggie Harrison说。
她在西北Eola-amity hills上开了家小型酿酒厂anticaTerra，深受小众推崇。“但如果allison酒店打电话来说，‘我这里有四个人’，我会说，‘没问题’。我知道他们是我最希望迎接的客人。”harrison是加利福尼亚州一家“新潮”酿酒厂，在当地缺乏根基，资金来自于投资银行。一天下午，我驱车前往TyeeWine cellars酒庄探望merrilee Buchanan Benson。

1974年，Buchanan Benson的父母开始在山谷里种植葡萄，而后开设了这家鲜为人知的酒庄。我们坐在有400多年历史的橡树下享用野餐，品饮1999年酿制的黑皮诺葡萄酒。这是一款典型的低浓度黑皮诺葡萄酒，呈橙红色，略有些年份，口感温和。我每啜饮一口，便觉醇度怡人，齿颊留香，与优质勃艮第葡萄酒不相上下。我的一些朋友会特意乘飞机飞越大西洋，只为品尝类似美酒。但他们从来都只是在空中俯瞰Willamette山谷，这里的酒永远也不会出现在他们的饭桌上。Tyee酒庄离山谷酿酒厂聚集地有20分钟路程，除了葡萄酒专家，我认识的人里唯一会到这里来的，就只有我。

Buchanan Benson现年37岁，20年酒庄生涯令她初获成功。2006年，她获得酿酒师的称号。她学习酿酒术，也很有些自己的想法。为了呈现葡萄的本质，她的chardonnay葡萄酒没有采用橡木桶酿造。她使用三道程序精选黑皮诺葡萄，确保所有果实已经成熟。她坚持采用自家葡萄园收获的葡萄，因此产量减少近半。“我在这座庄园里成长，特别希望能够和大家分享它的成果，”她说。

然而，她所能提供的品酒体验受到了严格的限制。酒庄酿造Pauillac和Perth等各色酒类。但是，根据分区规划法，能为酿酒厂带来利润的酒庄餐厅遭严格禁止。因此，Buchanan Benson的品酒室只是一间小屋。从资金上来看，要维持一年1.8万瓶酒的产量是很困难的。“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这里的所有人都想要防止我们成为又一个加州，”Buchanan Benson对我说，“如此一来，这里就变成了一个偏僻寂静，远离城市喧嚣的地方。而我正好喜欢这样，我想要维持这种田园风味。在我们的文化中保持这种节奏有百利而无一害，但我们也确实需要找出维持生计的方法。”

用完午餐，我想象着如果这时有一群观光客咋咋呼呼地碾过草地，那该是多么煞风景的事。我想，要是Buchanan家族被迫出售这个始创于1885年的庄园，会是怎样的光景；如果我再也喝不到Tyee酒庄的美酒，又该是怎样的心情。我还不清楚我会对前一种情况持何种感想，但后者是我绝对不希望发生的。

另一个巨大的变化是由一群年轻厨师带来的餐厅热。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Bachand厨师的recipe餐厅和Eric Bechard厨师的Thistle餐厅。他们相信Willamette山谷是最适合开餐厅的地方。波特兰是美国最知名的美食城市之一。丰富的物产吸引了全心追求天然无加工的餐饮从业者，他们不希望距农场太远。“在大部分酒乡，这样的理念无法实现，”Bechard说。他的餐厅能容纳45名顾客，所有食材都取自当地。“在这里，只有1.4%的农作物是葡萄。因此可选食材是非常丰富的。”

Thistle餐厅黑板上的菜单时常变更，旁边还注明食材供应者的名字。这家餐厅对时令食材非常看重。Bechard对顾客表示，
除非马铃薯正当季，否则是不会提供Bloody marys鸡尾酒的。在Dundee市的Inn at red hills酒店，Farm to Fork餐厅的菜肴强调法式心灵美食，比如精心准备的肉酱砂锅配当地纯正的Pinot葡萄酒。就连在mcminnville镇开了20多年的Nick's Italian café餐厅，也开始尝试创新。

我就是在这里认识Ben casteel的。他今年34岁，数年前从父亲手中接过Bethel heights的酿酒厂。他认识到小时候田园式的
Willamette山谷已逐渐蜕变：“我不是经济学家，但我知道一切正在发生变化，”他承认，变化就在身旁。casteel坐在Nick's餐厅的沙发上，浏览着菜单：“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海胆出现在Nick's餐厅的菜单上。”

一道道菜从厨房里端上桌，精美复杂的菜式彰显出厨师的雄心壮志和用心良苦，令人赞不绝口。比如搭配橙子、菜苗和嫩胡萝卜的大比目鱼生鱼片，以及墨鱼豆子酸辣汤。我们品尝了一瓶casteel的Pinot葡萄酒。它只选用单一葡萄园的原料，酿造风格不同于Tyee酒庄，葡萄的耗损更少，口感更醇厚。如果用音乐来比喻，好比低沉的低音而非激昂的高音。

这使我再次感叹这个地区的酿酒能力，同样的葡萄品种，却可酿造出风格迥异的葡萄酒，但又带着浓郁的本土风味。
这时，有个男人站了起来，宣布今天是他妻子的生日。餐厅气氛顿时活跃起来，《生日快乐》的歌声响起，众人应声歌唱，一派热烈欢乐的气氛。古老的Nick's餐厅重新焕发神采，洋溢青春。看到就餐者们放下手中的刀叉，为素不相识的邻桌庆贺生日，我喜不自禁。用餐完毕，在返回酒店的路上，一座葡萄园映入眼帘，我的心中愈发轻快和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