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仁公馆 民国贵胄最后的天堂

安 仁镇早已成为有口皆碑的历史文化名镇和全国惟一的博物馆小镇， 1930、40 年代，衣锦还乡的民国军政官员们开始在故乡纷纷购置田地、大兴土木，“规模化、多类型化地留下了一大批时代感极强的历史文化空间遗存”（乡土建筑学家季富 政教授） 。这是被称为“ 近代建筑活动（1840－1949 年） ”的建筑现象中绝无仅有的，正是安仁的不同凡响之处。

刘湘公馆：以武崛兴
安 仁虽建县较早，但几经沧桑与战乱，大量历史建筑遭致损毁。沉寂已久的安仁在民国时期曾再度异军突起，与刘氏家族的暴发密不可分。一个雨过天晴的清晨，我漫 步在刘湘公馆里。早已收归国有的公馆几易其主，人去楼空。刘湘公馆位于安仁镇吉祥街，前院由一幢中西合璧的两层小洋楼、小姐楼及花园组成。穿过二门，就是 宽敞的内宅院了。内宅院是川西最大的一处一楼一底的民居四合院， 这里是当年刘湘及其主要随从起居生活的地方。刘湘公馆既继承了传统四川民居的建筑特色，又借鉴了江南园林的表现手法，在局部更是大胆而巧妙地融合了部分西 方建筑元素，这些都充分反映了近代川西民居建筑的发展与变化。刘氏庄园博物馆馆长吴宏远先生告诉我，“以武崛兴”的安仁在1930、40 年代，便形成了公馆建筑50 余处，现保存较完好的有26 处。一个西南内陆小镇何以能拥有如此众多的公馆建筑？ 这和当时国民党政府转移四川，近代建筑活动进一步扩展至偏僻小场镇是分不开的。其实，成都建筑艺术中时尚元素的大量注入不仅是在1930、40 年代，至少可上溯250 年。公元1750
年7月28日，被誉为“西方音乐之父”的约翰· 塞巴斯蒂安· 巴赫与世长辞，他的离世宣告了曾辉煌一时的巴洛克时代的结束。但巴洛克时代留下的富丽堂皇的建筑艺术，却漂洋过海来到了东方古国—中国，并随西方传教士和 八旗子弟深入中国的西南重镇—成都。那些西方最前沿的时尚元素，集中体现在软红十丈的锦官城中的宽窄巷子、遍布城乡的教堂建筑及安仁公馆建筑群
之中。

刘氏祖居：刘氏家族的发迹之地
安 仁公馆建筑群落除笔者尤为偏爱的刘湘公馆外，最有名的当数刘氏庄园。这个以“ 地主庄园”名号驰名海内外的公馆建筑群始建于清末民初，占地面积6 万余平方米，建筑面积2 万余平方米。庄园由刘文渊、刘文昭、刘文成、刘文彩、刘文辉五弟兄的公馆及刘氏祖居组成。老公馆布局错综复杂，曲折幽深；新公馆建筑配置对称，主次分明。 提到老公馆，就不能不谈到刘氏家族的发迹之地—刘氏祖居，格局不大，却集中反映了川西民居的建筑形态，具有浓郁川西民居风格，不事张扬，掩映在绿树与翠竹 之中更显内敛。

刘文彩公馆：还历史以本来面目
谈 起安仁公馆建筑群落，刘文彩其人和跃居群龙之首的刘文彩公馆是无论如何也绕不过去的。在我童年的记忆中，刘文彩是大地主、大恶霸，一想起他的形象，剥削、 压迫、旧社会、水牢、收租院……这些恐怖的词汇就会“大珠小珠落玉盘”般从脑海里一下子蹦出来。参观他的公馆就像闯进了“侏罗纪公园”，他本人整个儿一个 吃人不吐骨头的大恶霸。后来才知道刘文彩的真正形象并非如此。我曾长久地仔细端详他的照片，我发现，这个头发有些花白的老头儿， 面容其实有几分慈祥，和大恶霸的形象相去甚远。大恶霸的形象就这样无声地倒下了，让我有些失望。真实的刘文彩应该是这样的：小时候不爱读书，热衷于赌博， 而且赌遍川西无敌手。20 岁不到就“下海”了，由于深谙中国传统社会中的“左右逢源”之道，生意从未亏过本，堪称商界奇才。再后来和他当军阀的弟弟刘文辉联手，几乎控制了当时的半 个四川省。毫无疑问，他的私生活有些
不太检点，但也并非想象中的那般荒淫无耻。他先后结过两次婚，纳过三个姨太太。与同时代有钱有势的人相比，这 并非是太过分的事情。因为，与他同时期的“傻儿师长”范绍增竟有一个排的小妾。据安仁当地的不少村民回忆，刘文彩待人厚道，常对邻里乡亲扶危济困，尤其是 晚年，他个人出资3.5 亿元( 折合当时200 多万美元)兴办了当时全川师资设备最好的文彩中学，1945 年6月，刘文彩将校产、设备、设施全部捐给学校，另捐1,000 亩田作办学基金。当时间还原了刘文彩的真实形象，刘文彩公馆也就随之不再具有魔幻现实主义色彩。

树人街：300米长的小街竟建了10座公馆
在 安仁古镇上有一条街不能不提，那就是人称“公馆一条街”的树人街。在安仁， 除了刘氏庄园，公馆最集中的地方就当数树人街了。这条仅300 米长的老街，当年竟有八位有权有势的军阀、显贵和乡绅在此修建公馆、宅第或铺面，应该说，修建之前是作了精心规划的。陈月生公馆、刘元瑄公馆、刘元琥公 馆、杨孟高公馆、高明轩公馆、刘元汤公馆、刘体中公馆、郑子权公馆、刘文辉府第、李万华府第……10 座各具特色的公馆悄然掩映其中，令人瞩目。吴宏远先生告诉我，1945 年春，文彩中学落成开学后，刘氏家族以及部分官员乡绅随即在学校门口，东接裕民街修建了一条新的街道，因有学校坐落于此，便取百年树人之意，将此街道命名 为“树人街”。
树人街为东西走向，几米宽的石板路笔直向前延伸。难道当年就有这么直、这么宽的街吗？ 如此笔直的木结构老街，与传统的四川古镇街道弯曲状及错落风貌区别甚大。这在当时也算是一种开拓精神吧。四川人历来敢为天下先，安仁人不过是忠实地继承了 这一传统而已。树人街上的10 个公馆中，最豪华的当数刘元瑄公馆，与之仅一墙之隔的陈月生公馆也颇有特色。

公馆主人的后人们：公馆林立的繁华盛景
在 对安仁公馆建筑群落的考察中，我多次走访这些公馆主人的后人：如李育滋的小儿子李国孝、廖维的三儿子廖开义、乐自能的长孙乐东林……他们谈起自己的父辈和 祖辈，谈起安仁公馆建筑群落的前世今生，无不感慨万端。一日，我在天福街上考察廖玉廷公馆时，与廖玉廷的小儿子、73 岁的廖吉森老人不期而遇。谈起当年安仁公馆林立的繁华盛景，老人的眼睛骤然一亮，半个多世纪前的盛景又历历如在目前。最让老人回味无穷的，要数当年老街上 的星廷戏院。“整个剧院完全仿照当时成都悦来剧院（现成都市川剧艺术中心）修建，是整个西南最漂亮、气派的剧院。每年有一两个月，当年四川最有名的‘新又 新’戏班会定时到大剧院来演出，阳友鹤、周企何、陈书舫、周慕莲等川剧界的名角大腕都先后来过这里献艺，热闹非凡。”当年， 安仁是整个西南最繁华的小镇， 昔日的“ 西南外滩”，在老人的娓娓叙述中重又复活。老人点燃一支香烟，猛吸一口，重又陷入对往事的回忆。


那旧时府邸，那吹过的风所携带的味道……
安仁公馆建筑群落除上述刘氏庄园、刘湘公馆、树人街上的公馆及廖玉廷公馆、李育滋公馆外，至今保存较为完好的还有郑小康公馆、刘树成公馆、刘体仁公馆、廖维公馆、张旭初公馆、乐自能公馆、乐述言公馆、刘元瑞公馆等，这些公馆的主人当年无一例外地曾是风云一时的人物。
因 为这些被时光挽留的规模浩大的公馆建筑群落，以及保存完好的历史文化街区，如今的安仁古镇早已成为国内遐迩闻名的影视拍摄基地。从1978 年长春电影制片厂到安仁拍摄电影《革命军中马前卒》起，影视摄制组就从未间断过。至今已有一百多部影视剧在安仁拍摄。有时还会出现同时有几个剧组齐聚安仁 取景的场面。有人甚至把安仁称为中国的“好莱坞”。前两年全国各大电视台竞相热播的电视连续剧《暗算》中的许多主要场景就是在刘元瑄公馆、安仁公馆取的 景，扮演剧中主角阿炳的青年演员王宝强因此成为了安仁公馆当时的“住户”。如今，在荧屏上以“傻气”著称的王宝强对安仁公馆的记忆也多少带着一些“傻 味”，他说：“ 我很喜欢安仁公馆的建筑，一重一重的庄园，那种木质的门，房梁，桌子，椅子，窗户上的格子，很漂亮。当时我想，这边的人好有钱啊，家家都住这种大房子，后 来才知道这些原来都是豪门大户的公馆，怪不得修得这么气派！

现存25 个保存较为完好的公馆中，有11 个公馆已于2004 年置换给安仁建川文化产业公司。公司老总是非常有人格魅力与文化情怀的樊建川先生，独具慧眼地在古镇西南角，修建占地500 亩的博物馆聚落。其中，有抗战、“红色年代”、民俗、地震四个系列20 多个馆，上百万件文物将在博物馆里向世人展示。可以说，如今的安仁不仅是公馆镇，同时还是名副其实的博物馆镇。因为安仁建川文化产业公司的介入，这11 个公馆将得到保护性的装修和修缮。如位于树人街的陈月生公馆，在经保护性装修和修缮后，如今已成商务会所（会所只接受预订，实行会员制。住宿一晚价格约为 2 万元），公馆的各个房间改造后被赋予了新的功能，特意聘请了大厨，精心研究改良了上百道中西合璧的“公馆菜”。

这些半个多世纪前的军 人、官宦、乡村士绅的豪华府邸，如今能有这样的用途，也不失为好的归宿。曾荣获建筑界诺贝尔奖—普利兹克奖的日本建筑大师安藤忠雄说，所谓建筑，必须把 “随着时间改变而移动的光影、吹过的风所携带的味道、响遍建筑里头的人们的交谈声、周边漂浮的空气对肌肤的触感……一起考虑进去。在未知的可能性与眼睛所 看不到的领域里，才更隐藏着真正的美。”这些充满旧时代时尚气息的安仁公馆建筑群落，无疑符合安藤忠雄对建筑模糊而充满诗意的定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