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神远离地中海

两个美丽小镇

我们这艘船是从热那亚出发的，然后到那不勒斯，热那亚老港不大，虽被称为地中海最大的港口，总未觉得它跑在了商业的前沿上，连昔日的威尼斯商人都落寞了，曾与威尼斯一争长短的热那亚又如何？老港正在庆祝某标志性建筑建成20周年，路边摊摆满各种廉价品，看来本地是中国商人的聚集地之一。码头摆着艘巨大的木船，供人参观，看上去像海盗船。据说中世纪热那亚曾经的代表人物原本就是海盗头子，这样才能从狡诈的威尼斯人那里虎口拔牙，甚至将克里特岛收归囊中。

在热那亚，我们并没花费太长时间，虽然它有欧洲最大的老城。在老港边上我们看到那些消失在老街上的背影，提着购来的水果什么的，一直往上，一拐弯就不见了。这不是一趟邮轮旅程可以搞定的目的地。但显然Portofino这样的港口小镇最适合不过，它距离热那亚并不远，但更多的人都选择乘游艇来，弯曲的海边公路边上矗立着许多别墅，司机Luca（他真是个好人，不但周日工作，还不多收钱，他被我们勾搭上的最大理由就是看上了摄影师的宝贝器材）介绍这是乔治·克鲁尼的，那是Lady Gaga的，而位置最好的是贝卢斯科尼家族的，他肯定得把那些别墅的样子烂熟于心，且随时更新信息。

这里并不大，你可以只是坐在港口的咖啡馆里，点上一杯卡布奇诺，一个下午就过去了，港口里趴着各式游艇，而作为背景的建筑则色彩斑斓又高雅，实在让人大饱眼福。或同我一样爬到小山上去，谁都会爱上那座叫做Castello Brown的小小堡垒（和卖票处看书的姑娘），据说这里曾防卫着本地的安全，几毁战火，然后被某个英国人买去做了别墅，但如今却是博物馆，能在巨大的露台上观赏到Portofino的全景。

这里被认为我们此行经过的最美丽小镇，排行第二的是那不勒斯的卡普里岛（容我称它柠檬之岛）。

如果那天没有大雨滂沱，卡普里说不定能位列第一。小镇沿山而建，难免要迷路，这地方早在希腊神话里便被提及，为女妖们的岛屿，而在罗马人将地中海当成内海的时候，这里已经是著名的修养之地了，你不用过于困惑它是否原生态或过度商业化，除非你想从希腊神话里把那些女妖都揪出来。

大部分游客都会上山，有一条不大的盘山路，陡峭狭窄，叫Mama mia（我的妈呀），你得完全依赖本地司机的惊人技术，不要随便往下看。而柠檬是本岛标志，这岛本就是意大利南部Limoncello的主产地之一，嫩黄嫩黄的Limoncello伴随着意大利人的叫卖声一起呈现在你眼前，来，尝一口，冲鼻的酒味伴着香甜，微辣的口感与甜腻，冲突又美妙，实在让人难以忍不住再要了杯。他们毫不在意，并颇为自得。事实上他们把柠檬画在了任何地方，而本地的柠檬香水、精油也都颇为有名，整条街上都飘荡着柠檬香气。不知是不是因为当年柠檬治好了坏血病，但大片种植的柠檬即便对一座岛屿来说都可能供过于求，所以才发展出了各种柠檬产业。但相信相对于朗姆酒来说，Limoncello绝对会更得水手们的钟爱。

地中海沉浮

然后我们来到突尼斯。

我们先去了突尼斯的迦太基，也许早晨清醒的头脑更适合理解那种悲凉之地，如果当初地中海是为迦太基人所夺，那么不知道整个地中海将会怎样，但罗马人与迦太基人斗得昏天黑地，不死不休，于是一个创造了欧洲，一个徒留断壁残垣（甚至那断壁残垣都是罗马人在迦太基被遗弃之后重建的），胜利者没有为失败者留下任何喘息之机。我们的讲解员有着典型的阿拉伯人面孔，我相信他和真正的迦太基毫无关系，却好像声情并茂。

实际上自从旺达尔人5世纪占领迦太基，将其变成海盗聚集地之后，帝国的北非行省便烟消云散，既然胜利者不是胜利者，那么失败者也不是失败者了。如今我们站在雕着各种花样拱柱的巨大废墟之上，也不知要为谁唏嘘。但海边Antonin Baths废墟的天空依然在石头下蓝得冷峻，显得格外淡然，人进去便好似消失在它的广袤中了。而迦太基博物馆倒多少有些寒酸，虽藏品不少，甚至还有一个人像在一口井里，他们在井里放了面镜子，这样就能通过镜子看得清楚了。

总之迦太基并没有令我感觉太愉快，那本来便是一处悲伤之地，而我正好没有同悲的心情（特别邮轮旅行时）。Sidi Bou Said才是令人快活的地方，这是一个完全的阿拉伯小镇，著名的白色墙壁蓝色门窗便出自这里，邮轮上的所有人都似乎到了狭窄的主干道上，整条街熙熙攘攘，我在躲避小贩（卖花的中年深色皮肤大叔，他在耳朵后面夹了一朵红花，到处找寻猎物），躲避不及还是撞见了好几个，他们成群结队朝最顶上的咖啡馆走着，好像在过节。我遇到了来自意大利的温州姑娘，她与她的意大利老公愉快地朝我们打招呼，虽然Fantasia号上并没有多少真正中国籍乘客，但是华人面孔不少，日本人也有许多，虽然他们更喜欢待在人少清净的Yacht Club里。

离开突尼斯，我们横穿地中海，驶往巴塞罗那，需在海上待一天。地中海不大，难以想象当年奥德赛怎么花了那么长时间才回家，他都可以绕地球一周了。迦太基的汉尼拔和中世纪的阿拉伯人都将西班牙作为地中海北岸的突破口，虽然汉尼拔最终失败，但考虑到直布罗陀海峡和安达卢西亚的名字都出自阿拉伯语，看来后者确实成功了。当时阿拉伯人在西班牙南部建立了西班牙从未有过的辉煌文明，持续数世纪，只是败走时，也依然惨烈。

昔日纷扰的地中海逐渐平静，诸神已经远离，传说不再驻足，北边经济崩坏，南面战乱四起，地中海是全世界人民的巨大游乐场，我们去凭吊缅怀，欢庆一个神话时代的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