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俗之城耶路撒冷

这是座古老、神圣、严整、惹人喜爱的城市——世界上没有其他城市比它有更浓厚的宗教和文化氛围。但对频繁来访的Daphne Merkin来说，耶路撒冷也是世俗之地，有艺术家和作家、市场和画廊，日常生活惬意而愉悦。图/Anders Overgaard、编译/汤莹莹

说到耶路撒冷，人们往往有一些先入为主的印象。从童年起，我就常来这里。40多年过去了，但每次这片土地跃入我的眼帘，我还是止不住惊讶。从Ben Gurion国际机场往东南方向到Judean山的路上，特拉维夫的市郊风光赤裸裸展现眼前。你会看到满目荒芜的景色开始蜿蜒，曲线不断延伸，随着车子往山上攀爬，出现了越来越多的绿色。最后，延绵数英里的青山、红瓦屋顶和远处的广阔天空构成了四周风景。

这座城市的美丽质朴得异乎寻常，建筑由各种深深浅浅的天然石头构成——黄、粉、灰，相伴浓密的灌木丛，冷不丁会看到一些九重葛、连翘和忍冬点缀其中。古城耶路撒冷也少不了新的发展：个别路口赫然出现了施工中的豪华公寓楼，希望美国和欧洲的犹太人考虑在此买房。（可惜，许多豪华公寓楼注定要空置大半年，这让耶路撒冷的某些地方更显鬼气森森。）偶见橄榄树、松树、冷杉和小枫树冒出来，印证了这城市坚韧不拔、顽强存活的斗志。举目所见尽是天空，这里的天空似乎比西方国家的低。每每来到耶路撒冷，就连普通的情绪都会变得强烈起来，仿佛闪耀山头的微光也不堪重负似的往下沉。就当那是历史的重负吧：一座近4000年历史的城市必定具有历史沉重感。自《圣经》时代起，史书上就有它的记载，围绕它的争议连绵不断。

当然，耶路撒冷在国际上最为人熟知的身份是宗教圣地，虔诚的信徒纷至沓来。犹太教、基督教、伊斯兰教的朝圣者们各怀情结：哭墙（Western Wall）在这里，耶稣埋葬和复活在这里，Dome of the Rock在这里，Al-Aqsa清真寺也在这里。我第一次来耶路撒冷时是10岁，和家人乘着“Shalom号”邮轮圆了场犹太复国梦。犹太复国主义运动对我父母意义重大，特别是我的母亲，1936年她全家为躲避希特勒的暴行移居耶路撒冷。

1948年以色列建国前一年，母亲离开巴勒斯坦，定居纽约，可她的心从未离开过这片给予她家庭庇护的土地。其实我小时候经常听她哼一支希伯来摇篮曲，那时我也十分喜欢这首曲子，总是躺在床上全神贯注地聆听那哀伤的曲调和满怀希望的歌词。歌曲一开始是模仿船只靠岸的汽笛声，船上载满四面八方远道而来的犹太拓荒者，前来建立新的国度。他们提着桶拿着铲，跋山涉水，但简单得好像是去公园游园。我胆子不算大，但我发现自己与这群勇敢无畏的犹太人产生了共鸣。迷迷糊糊进入梦乡后，我会梦到自己和他们在一起，脱下校服，穿上探险装，城里人的白净皮肤变成了真正拓荒者的古铜肤色。我跟他们一起下船，踏上前途难测的异国他乡。后来，我自己当了母亲，也为女儿唱这首童谣。她还坐婴儿车时，就随我上了拥挤喧闹的以色列航空公司的飞机，来到以色列。

通常旅行的原因都很直接和理性——去加勒比海是因为喜欢阳光和发呆，喜欢在天空微红的傍晚小酌美味的饮品。但去以色列，特别是去耶鲁撒冷的原因，多少有些不合理，安全性恐怕只是其中一个方面。比方说，从特拉维夫到耶路撒冷的路上，会看到一长溜1948年以色列独立战争时的装甲车废弃在路边，用水泥浇注固定在地上，给人一种以色列四面楚歌的强烈印象。

记得五、六年前来以色列，就在抵达的前一天，耶鲁撒冷一家热闹的餐馆被炸飞，我姐姐的公寓就在几个街区之外；当天下午，特拉维夫发生了自杀性炸弹袭击。我当时却有种毫不畏惧的冷静，以后每次来这里也都镇定自若，我的美国朋友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心甘情愿地跑到战火一触即发的国家去旅行？答案在我骨子里的某个地方，在儿时的童谣里。

最近我决定重游耶路撒冷，无论它固有的精神意义或象征力量为何，也无论是否有家人居住在那儿，只是把它当作其他世俗的城市一样看待——有餐厅、博物馆、电影院和画廊。你完全可以说，那是世俗的耶路撒冷。我想，这座古城有这么多极端正统的犹太人，特拉维夫的夜生活又少得可怜，它能经受得住未知的考验吗？一旦把上帝从等号的那头抽走，它还能以文化目的地自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