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尔，快步前进

踏进首尔便捷的地铁系统。几个刚补完课的孩子一个个挨着睡了，还有几个在看手机电视——在被韩国人戏称为“三星共和国”的国家，手机信号的覆盖还真 的是无孔不入。这些孩子也是所谓的“拇指一族”，在时时刻刻的无线通信中，天啊，他们已经改变了韩语的最初形态。在龙山（Yongsan）站下车找到龙山 电子市场，又称“电子世界”（Electroland）。六幢大楼内尽是出售GPS导航装置与MP3播放机的店铺，还有无所不能、超级先进的手机，以及受 欢迎程度长盛不衰的任天狗，让围城里的都市人可以靠触摸笔和小屏幕饲养虚拟电子狗。

电子城始终充斥着喧嚣，人流来来往往，生意一直很火。上 了年纪的保安——由于儿童时期营养不良长得比较矮——十分气定神闲地在电子王国徘徊，年轻高大的人则穿得像摩门教的传教士，拖着电脑外箱，隐约从中看到短 短几十年前他们的祖先在农场上干活的样子。韩国是世界上最有意思的国家之一，而首尔是一座永远存在冲突矛盾的大城市。往日与今朝、传统与现代在此不仅是相 互碰撞，裂变反应也应运而生。经济繁荣，科技尖端，人们史无前例的基督教信仰——超过四分之一的首尔市民是耶稣的门徒——改变了当地保守的儒家思想；但是 韩国的历史和一提起历史就让人联想到的悲剧并不是太遥远的事。电子产品与数码潮流的背后是痛苦的嚎叫——你能在公墓上看到中年妇女哭倒在自己父母的坟前。 这种家破人亡的内心痛苦真实得叫人震惊与绝望。

谈到食物，韩国料理是其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是触动人们内心喜悦的东西。除了上千种材料之 外，大多数菜里都会加经典的韩式辣椒酱。韩国人个个是美食家，侃起美食来滔滔不绝，就像法国小说家津津乐道地描述时尚俱乐部。不过关键是要替自己找到好的 导游。许多韩国人错误地以为西方游客的胃不能适应韩国料理，就会拖你去意大利餐厅或者某些将韩国料理大刀阔斧进行过改良的地方。你绝对不要去那些地方—— 首尔最好的餐馆就是能看到价值5美元的生锈吊灯和许多贴面塑料桌椅的地方。

我和女友在电子商城逛了一个小时，从龙山站穿过马路来到一家叫做Seobuk的店，这是韩国北部区域的名字，老板在门口招呼客人。要注意的是，首尔的地址系统起不了作用，最好的方法是让酒店前台致电专门的部门，为你制订到达路线。

走 进Seobuk，我们看到一位面露倦色的男子依然态度亲切地不停招呼着有些醉意的时髦客人。这家店的特色菜是韩式猪骨汤，在捣碎的猪肉与土豆上撒些芝麻 叶。韩国料理看重的是口味，而非卖相。看一下韩国人的厨房，一般没有量杯，只有大婶——这个词用来称呼年长一点的技艺娴熟的已婚妇女，但常常带有嘲笑意味 ——把各式各样的材料拌在锅子里面，她们只要闻味道就好了，其他什么都不用。猪骨汤里面的骨头很大块，上面厚厚的肥肉裹满了辣椒酱、葱和碎芝麻。这道菜完 全不加油或糖，口味不油腻，猪肉的鲜美多汁告诉你，不用怀疑，猪肉的确是老板亲自挑的。这家餐馆已经开了25年——在这座千变万化的城市里也算是小小的不 朽了。

晚上，我们和我的韩国朋友查理碰面。他高个儿，戴眼镜，在美国念的书，现在为韩国版的《Harper’s Bazaar》杂志工作。查理对自己的城市是典型的又爱又恨。他带我们到了狎鸥亭（Apgujeong），这俨然是汉江南面的韩国版比华利山（其中一条大 街就真的以比华利山的Rodeo大道命名）。查理形容这里的一些建筑“比罗马还罗马”，但最有意思的还是这里的人们。狎鸥亭沿街有不少整容诊所，名字里面 总要带些“小脸”、“梦想”之类的词。过往的人们，还有他们的狮子狗，穿戴得像皮克斯（Pixar）的动画人物。他们可以在Plastic咖啡馆吃顿饭， 或者去名为50的火锅店尝试新口味的火锅，不过50美元只够买半瓶普通的肯德杰克逊（Kendall-Jackson）葡萄酒，外加出糗。“我20岁生日 的时候做了隆鼻手术，”查理突然自己冒出一句。

“谁给你做的？”

“我妈妈。”

韩国人对完美的追求——在高尔夫球场、在董事会、在美容诊所——真是不屈不挠。这是一个只经历一代人就从发展中跨越到过度发达的国家，失败不在他们 的预料之内。我们坐在出租车上，听到电台广播里有个男人哭得痛不欲生，专家告诉他，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的工作、妻子，还有孤独。背景播着悲伤的音乐，仿 佛在说“我们任何人都会碰到类似情况”。

对大多数人而言，饮食是可以寻求慰藉的对象。走出50餐馆，查理带我们离开狎鸥亭的大街道，来到附 近一个吃炸鸡的地方，叫做Hanjanui Chueok，大概可以译作“一杯的记忆”。桌上一大杯一大杯的Hite啤酒眨眼就进了客人的肚子，他们边抽烟边喝酒，十分吵闹。这边的酒吧食物基本上是 全球其他地方望尘莫及的。我们的第一道菜是炸辣椒，辣椒里面塞一些材料，稍微裹一点面粉鸡蛋后炸透。第二道是炸鸡，与曼谷出了名的Polo炸鸡有一拼—— 已逝的小R.W. 艾博（R.W. Apple Jr.）写的故事让Polo炸鸡名扬千里。每块鲜嫩多汁的鸡肉充分吸收了辣酱，又脆又软，赶快喝口啤酒，尝尝爽口的腌萝卜块吧。

周末的时 候，我们到过一些很美的地方，也有很糟的地方，然后就去了年轻的弘大（Hongdae）区，首尔最主要的艺术类大学所在的街区。这里有不少人来人往的餐馆 在卖一种很耐嚼的烤猪肉条，我们挑了一家简单地吃了一顿，穿红背心的服务员除了为你服务外，还会在你离开的时候帮你喷些Febreze清新剂，让你闻起来 像某种野猪花。紧接着，我们到了漆成糖果色的地下酒吧Stereo Bar，看到烟灰缸上的一句口号很好地总结了韩国人的心态：“不要干得太累。值得吗？” 另外，这里还有赤裸裸的彩色钢管，就像曼哈顿老城的一样，韩国人和美国人的声音嘈杂地混合在一起。下一站是附近高雅的酒吧Bar Da。其实酒吧就像在水泥墙上挖出来的一个洞，音响唱着“加州旅馆”，不少风度翩翩的客人在一本正经地品尝凤尾鱼干。与在狎鸥亭感受到的都市的忙乱不同， 这里没有人知道你是谁，也不会有人来关心这个问题。

接着是一个工作日，我感觉不太爽，很多韩国人也一样。于是我就跑去体验不可思议的发明 ——韩式桑拿，相信可以帮我在排毒的同时恢复元气。Hurest Well Being Club 位于一幢摩天大厦的16层，能欣赏到周围办公大楼和年轻人聚集的明洞（Myeong-dong）购物区的风景。我被迫换了一身奇怪的蓝衣裳，似乎是社会主 义的犹太人去夏令营的营装，然后随意坐在“热台”上面，忍受非常折磨人的桑拿过程，最后再泡进冷水池里。我周围是一些趁午餐时间出来洗澡的人，有的在浴池 里睡着了，有的在水里练习高尔夫挥杆动作。刷牙、理发，只要是你想做的，到一旁买单就行了。

我找到一间专门替人消除宿醉的氧气室，他们提供 一种很不错的木枕正好枕枕我劳累的脑袋。接着去黄泥室。墙上的文字介绍告诉我，黄泥“可被视为一种生物，缓解疲劳，加强女性肌肤弹性”。黄泥做成的钟乳石 从天花板上垂下来。我在热浪袭人的房间里睡着了，一醒来感到精神振作、心情舒畅，平日遭受污染侵害的皮肤也感觉不错。隔壁的电脑房里，一个头上围毛巾的老 妇人在打电脑游戏，技术好得让人诧异。男孩女孩则蜷着身体，靠着特别舒服的木枕看漫画。这是韩国大众彻底放松自己的公共休闲方式。至少这半天时间，我感觉 自己是这个大家庭中的一员。

位于南山（Mount Namsan）的新Leeum三星美术馆（Leeum, Samsung Museum of Art）俯瞰梨泰院（Itaewon）区，已经成为宣传首尔文化旅游城市的重要力量。庞大的美术馆由控股三星集团的家族企业出资建立，有三部分组成：马里 奥•博塔（Mario Botta）以赤陶为灵感而创作的堡垒模样的展馆，出自让•努维尔（Jean Nouvel）之手的不锈钢方形展馆，以及雷姆•库哈斯（Rem Koolhaas）设计的结构修长、采光良好的展馆。我始终无法领会这三者同时存在的意义，但显然三星集团的某些人是购物狂。美术馆传统展品包括青瓷器， 像极了桃子形状的滴水器，从实用度考虑有点漂亮得离谱。一些作品上反复出现杨柳、仙鹤和牡丹的图案，另外几件15世纪的作品则玩起了抽象。展馆氛围十分安 静，照明也不强烈；艺术品在昏暗中绽现光彩——没错，它们就是这个国家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