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陆帝国

据我所知，这些大多都是尤睦佳·泽登巴尔（Yumjaagiyn Tsedenbal）的杰作，他于1952年任蒙古部长会议主席，后于1959年任蒙古人民革命党中央第一书记。1976年，他提出蒙古奉行与苏联“全面接近”的方针。 漫步在乌兰巴托，我为历史不同寻常的逆转感到吃惊：俄罗斯曾经如此畏惧蒙古游牧部落，后来却对蒙古产生了重要影响。 在人类第二个千禧年的大部分时间里，蒙古人（俄罗斯人称他们鞑靼人）统治或者威胁着俄罗斯，他们住在俄罗斯的市镇里，和俄国人通婚。许多俄罗斯名人，比如鲍里斯·戈多诺夫和果戈理，据说都有蒙古血统。在16世纪开始崛起的俄国，本身就是成吉思汗创建的帝国的继承者。 1990年代以来，成吉思汗开始在蒙古东山再起。在乌兰巴托，成吉思汗的形象无处不在。大胡子的他频繁出现在货币、广告牌、火柴盒和商店招牌上。 当蒙古总统在纽约联合国大会上发言，推崇成吉思汗是高效和仁慈治理的典范之时，我正在乌兰巴托。在蒙古的英语周刊《UB Post》读到这个报道的时候，我猜想一些中亚国家（比如阿富汗、伊朗、伊拉克）的代表们会纷纷站起来抗议，同时默念他们被蒙古人摧毁的城市的名字——撒马尔罕、赫拉特、坎大哈。 但今人已经对成吉思汗做了一些粉饰工作，我们所接触到的现代版成吉思汗传奇已经洗清了它那残酷的一面。 美国最重要的蒙古研究专家莫里斯·罗萨比（Morris Rossabi）认为，自从蒙古向私有制转型以来，少数可以利用国外资本的人和大量没有这种优势的人之间的经济不平等在持续扩大。1990年以来乌兰巴托的犯罪率翻了三番，典当铺兴旺发达、处处可见。 在市郊，前国企的员工被遗弃在邋遢的旧公寓里——或者更糟糕，住在没有自来水和卫生设备的蒙古包里。乌兰巴托烟尘弥漫，我起初以为是工业快速发展的缘故，其实主要是因为市郊在烧煤炉。 很难看到这些情况会立即有所改观。蒙古的经济仍然严重依赖外国援助和投资——这可以解释蒙古为什么会派兵参加美国领导的驻伊拉克联军。它也需要国外援助来开采储量丰富的煤炭和铁、锡、铜、金、银矿。 近年来，一股淘金热潮吸引了国外的生意人和冒险家，也激发了一些本地人的贪婪本性。有人介绍一个喇嘛给我认识，到头来却发现他其实是淘金的矿工。1990年代以来，蒙古迎来了各式各样的外国人，他们提供经济和文化“援助”，比如那些来自美国的基督教传教士。我曾经读过的一份美国教会的报告说，这些年美国教会传教的重点在韩国、日本和蒙古等国。几乎所有主要的宗教派别在蒙古都可以找到。尽管没有可靠的统计数据，但在蒙古人当中显然可以发现大量的“米袋基督徒”（rice Christians）——用宗教信仰为筹码去交换食物、住宿以及到西方旅行的潜在可能性。 Agizul Sosor的主要工作是推进蒙古佛教的复兴，他对我说：“新一代的蒙古人具有很强的消费主义倾向，他们想要汽车、牛仔裤、音响设备和卫星电视，谁能给他们这些，他们就追随谁。但是只有少数人能拥有这些，于是其他人就只能充满嫉妒和怨恨地眼睁睁看着。” 一个星期天的上午，我走访了一家摩门教教堂的服务处。乌兰巴托市内摩门教堂很多，我去的位于郊区。教堂的白色尖顶耸立在挂满晾衣绳的路边公寓间，非常惹眼。蒙古人穿着仿名牌牛仔裤、运动鞋和带兜帽的夹克拥挤在简朴的教堂里。“他们都是好人，”一个留着平头的美国年轻人非常诚挚地告诉我。 年轻人告诉我他来自美国犹他州，已经在蒙古没有取暖设备的郊外呆了两年。在这里的其他美国摩门教徒看起来也很善良质朴，他们否认自己是在蒙古传教，他们的主要工作是教育和培训蒙古人获得经济自立。一个秃顶、表情严厉的摩门教长老对我抱怨说，他们的教堂常常得到恶名，因为基督复临安息日会教徒和浸礼会教徒会用金钱去引诱蒙古人皈依基督教。 主张断灭欲望的佛教似乎是这种赤裸裸的拜金活动的完美解毒剂，特别重要的是，佛教和蒙古人的日常生活是交织在一起的，无论在婚礼还是葬礼上都会出现佛教仪式与咒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