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博七拍

第二出 斯窗 “这是苏博里景观最好的一扇窗”。 张欣指着窗下的主庭院，试图为我推荐他最偏爱的角度，但目标越选越多，只好作罢。“我对这里一砖一石都太熟悉了，很多还是我陪贝老去挑的。感情太深，就没法取舍。” 和大多国内同行地下室般的办公条件迥然不同，苏博的办公区里有着柔和的自然光线。张欣说是托贝老的福。“贝老说过，国外的博物馆理念和国内有很多不同，其中一条就是工作人员的办公条件要改善。有好的心情才能有好的工作，这也是对人才的尊重。” “我要把最好的房间留给你”，张欣至今都记得贝老此言给自己的“惊吓”。现在他成了同行们羡慕的对象，不过也充分体会到了西方思维的“糖衣炮弹”——“每天一进办公室，虽然心情很好，但心理压力反而更大。” 作为馆长，最令张欣佩服的还是贝老的整体性思路。“看他的设计图，简直是以一个博物馆馆长的思路在做规划。” 除了常规的建筑设计，控制照明、温湿度、声学、安全防盗等特有的技术设计外，贝老还特地请来了美国大都会博物馆东方部主任曲致仁先生担任陈列顾问，帮助改进展览的内容设计。 “非常细心，非常谨慎，非常人性化”，这是张欣对贝老设计的总体评价。“你记得刺绣博物馆进门那个小休息室么？那里原本我们也要做个展厅，但贝老反对，他说，‘观众走到这里累了，需要坐坐、休息。’”贝老还特别重视服务功能的齐备，提出要“全方位地开发博物馆功能”。譬如贝夫人曾建议的“园中赏月”，张欣笑说，“只要好好准备，‘夜园’、‘雅宴’和开放赏月都可以做到。” 吴良镛曾问过张欣，新馆哪点最好？张欣的回答是，“好就好在和观众没距离——见景又见物，休闲和观赏可以结合。总而言之很亲切，像在苏州逛庭院，平常中又有惊喜。” 有了新馆，苏博在传统博物馆的三大职能（保管、展示和研究文物）上的条件都有了“质的飞跃”。库房和主展馆移入新馆，老馆则恢复保护忠王府旧貌，两者功能划分明确，又相互贯通。展览内容不强求规模和体量，而专注于地域文化特色的经营。因此也有专家评价，苏博为国内的中小型博物馆开辟了一条新路。 在国际水准的馆所优势之外，张欣并不讳言苏博所面临的馆藏瓶颈和人才缺口，但他也对软硬件之间互动的良性效应充满信心。“文物征集、展览策划及陈列现在是我们最重要的工作计划。而我们自己的陈列设计部，进步非常之快。” 张欣说，他现在想的只有一件事：如何利用这样好的条件，尽可能把好的东西吸引来给苏州老百姓看——社会教育，启迪心灵，这才是博物馆最根本的职能。 第三出 其辞 那碗是秘色瓷，越窑所出，五代时产，作出水莲花状，端立于八角光晕正中，青碧若冰，温婉如玉。展厅八面壁立，微微退后，刚好给主角让出舞台。背景是整面方窗，一位老人在窗前长凳上小憩，身后绿竹漪漪。换个角度，背景依然是窗，不过窗外换成了庭院的水面、新馆东区及其后的忠王府的房顶。一片参差错落的新旧粉黛叠在倒影之上，而碗恰在水面分界。 “晨光熹微，争伯春秋，宝藏虎丘，塔放瑞光……”老人忽然唠叨着起身，“这么个写法，没见过。”后来我遇到杨文涛——老人念叨的那些个展览说明的始作俑者。他笑说这也是托了新馆的福，“我的这些‘另类’前言，如果不是现在这种吴文化的整体展览思路，怎么可能被接纳？” “以前国内博物馆的建筑和陈列设计、甚至室内装修都是分开招标。但苏博是整体设计，建筑可说是为了展品而量身定做。由于苏州工艺品的尺度精细，从建筑到陈列，相关配件的模数都被相应改小。每件展品都得到了特定的摆放位置和照明，这在国际上也属罕见。” 其实这种“罕见”并非空穴来风。我记得贝老当年在哈佛大学的毕业作品便是“上海博物馆”——它曾被马歇·布劳耶认为是哈佛历史上最重要的设计，因为“证明了建筑表现能够反映文化的重要差异”。那座结合了花园和庭院的简洁的立体主义风格建筑，正是一个专供陈列玉器、器皿这些“供私人享有的东方艺术品”的空间。而今半个多世纪过去，上博换成了苏博，算是旧梦终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