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被定格的深圳

深圳的变迁还远谈不上沧海桑田，但如果一个离开已久的人认不出它，这一点也不奇怪。当创业的年轻人们懂得需要时间享受生活时，这个开始收藏记忆的28岁城市还远远无法被定格成一幅画面。文/张迎、图/庄方 我舔了右手虎口上的盐，把小杯子里的Tequila一饮而尽，再学着马修斯的样子嚼了一下柠檬，酒从喉咙烧到胃里。我大概是脸红了，这个巴西小伙子笑着离开。喝酒以前，我确曾怀疑V吧何以得到百般推崇，成为深圳目前最出名的夜场，但此刻它开始诱人了。多米尼加、泰国、菲律宾艺人组成的联合乐队唱着时下流行的中外歌曲，弧形的吧台更是男主唱的舞场，他的黑靴子离一对情侣的vodka只一尺之遥，已没人注意，气氛越来越high。被弧形吧台上耀眼的橙色光带映着的、那些不太年轻的脸庞上的笑容缤纷起来，和着节奏他们扭动着，没人留意一位美丽女士做工精致的华丽外衣滑落在地…… 酒和夜最容易把自己从束缚里释放出来，——几年前是在“本色”和“根据地”，或者“芝加哥”、“大富豪”和“红蕃区”。它们一向目标明确地营造尽速宣泄的气氛。现在的“根据地”，朋友说音响已经很差了，尤其是在那里看窦唯演出时，音箱扭捏作响和他只顾演奏缄默不语的样子，几乎就是青春已经大江东去的代言。我想象得出。你不能指望窦唯和“不一定”像当年黑豹那样狂飙“人潮人海中”，也不能指望再在“根据地”找到多年前的悸动，除非时光倒流。它们粗糙狂放的气质也许适合这个城市粗放的青春，而今天，这个缓慢下来、精致起来的城市，有人告诉我，是丹桂轩和V吧盛行的时代。 也许热浪腾腾的V吧室外——半拥着泳池水面的这片露天吧很说明问题。这里大多数座位可以望见“世界之窗”里的埃菲尔铁塔，以及那后面浩浩荡荡的大半个“世界”。在天然气灯的映照下，很多人用整整一晚眺望着极远处不可琢磨的那条海岸线。 这个城市有与生俱来的乡愁 “你来自哪里？”是德国策展人何波娜策划的“大世界”主题展上一块题板上的话，——边上红色地图上按满了亮晶晶的大头钉就是答案。这一题目生动的现实版本随处可见，在新建的华侨城洲际大酒店的大堂里，那些刚入酒店行业的孩子布料悉悉簌簌的新工服还没穿得合贴，一开口就暴露出乡音；在世界之窗《千古风流》里扮演公主与王子的漂亮宝贝里，蒋炎、左奇、赵璇、何杰和古丽，来自辽宁、重庆、江苏、四川和新疆，即使在后台空荡荡的走廊里，他们依然灿烂着，似乎哪怕只是一个角落，只要乐于认领下来，便是自己的大好天地。 舍我其谁，是年轻的深圳人的勇。所以何波娜只用三个月就洞察了这个城市的心，她在地上墙上无序地记录着这些愿望：“我想成为深圳的公民”、“成为百万富翁”、“娶个好老婆”、“做个成功的男人”……阳光印在斑驳地写着这些愿望的水泥地板以及白色纸板上，风吹来，那些愿望似乎簌簌地摇动着，它们属于河南人、广东人、辽宁人、湖南人…… 也许没有哪个中国城市需要像深圳一样对每个人的家乡严肃对待，因为这能帮你了解此人的嗜好、口味甚至圈子，也表示尊重和友好。大概因此这个城市比其它任何城市都适合诞生“锦绣中华”、“民俗村”和“世界之窗”，因为大家来自五湖四海，本来就是微缩混杂的状态。这里有各种地道正宗的东西聊慰乡愁：“巴蜀风”水煮鱼里滚着的油辣子，“滋味堂”里的江西米酒，“东北人”里东北大妞们乡土地叫着哥、姐，还有“一级棒”的新鲜黄瓜和水萝卜，——这些“地道”已经随着各个品牌走到全国很多城市，但在我看来都不如深圳的正宗。 红岭路、深南路交界，邓爷爷慈祥的微笑是深圳的标志，多少年来权做这个杂烩城市缺失的传统与根。“一个政策成就一个城市”，野秋（深圳文化产业研究室主任）说，“这注定了这个城市没有样板”。王富海（深圳规划院院长）说：“即使到今天，也许它还不是一个完整意义上的城市。”但杂烩合流以后，年轻被深圳催化以后，自发地形成了许多精神传统，比如“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的速度定理已经被定格在三天一层楼长起来的深圳国贸，只是这个定格也许不是永远，国贸目前已经一再面临着是否该被推倒的讨论。还有上海宾馆、生机勃勃但也杂乱的蔡屋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