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林，不安分的新生

桂林那一方甲天下的山水，这些年来仅仅愉悦了旅人的眼睛，何晴发现，在新型高档度假酒店兴起后，舒服的床、标新立异的设计，以及依托风景匠心独具的项目，使这里成为一片诱人的乐土。图/朱一鸣 我在桂林市区坐上一张单薄的竹筏，一位鬓须花白的大爷带我游漓江，他的老伴在岸上收钱。天上下起暖乎乎的太阳雨，他慢慢腾腾撑着杆子，整个江面上似乎只我一人如此悠哉。经过一片水中礁石时，他坚持要我站到制高点上为我拍照，因为这个位置能把叠彩山照进去。他用我无法理解的地方话努力讲解一段历史，我几乎要被感动了。但就在一个小时后爬上岸，我方才从一名江钓者口中得知：漓江竹筏早已被明文禁止。 他甚至耸人听闻地告诉我，如果你掉在水里，他们会把你的包也往水里一扔，就当这个人没存在过。 我一直对此话将信将疑，直到几天后在阳朔遇龙河上又遵纪守法地坐了一次竹筏漂流。因为途中见到一片美景，我便请求提前靠岸。船夫非得让我写下保证书，证明我是自愿中途上岸，并签上大名。据说那是因为工作人员会在下游清点，是不是每张竹筏上的客人都还健在！ 浪漫情怀的竹筏被取缔了，只剩下航线固定的游船。现在去桂林，除了找一碗石记米粉，不厌其烦地听刘三姐故事，还有什么不安分的去处？ 我在滨江路上闲逛，完全没意识到桂林山水的代表作象鼻山近在咫尺。旁边有几名游客扶着栏杆伸长脖子，简直快掉进漓江里去了，可惜没有人的脖子长到足以瞅见象鼻。象山公园里恰到好处地长出一丛毛竹、红豆、杨蹄荚，把它遮挡得严严实实。“这样做太小家子气了，”在江边舞剑的当地人替游客打抱不平，“他们总担心，见过象鼻山的人就不会再买票进去。” 如今在江边晨练的市民和散步的游客，再也不能抬头即见静立水中的巨象，具有震撼力的偶遇的视角被撤消，人们的想象力也随之被扼杀。是否还有人会生出在象鼻山上动土造度假村的灵感——傍晚走出房间，头顶星空，脚下是陡峭象鼻直指的漓江；或者在象腿边拥有一间水上木屋，出门踏上一叶竹筏，穿过汲水的长鼻荡漾而去…… 对一名真正愿意付费饕餮山水的人来说，如果不能让自己和风景解放在激动人心的自由中，亲自按几下快门和选一套明信片有什么区别？他们也不会满足于所谓视野最佳的房间，和窗外那座著名山峰其实还隔着一条马路、一个广场。 那天晚上我在出租车司机的怂恿下，在南环路上吃了一顿旅行团包餐的清淡的晚饭，随后望了眼舍利塔，穿过漆黑的文明路，上了中山路。马路中央声势浩大的夜市长龙已经摆开，从北到南几乎在卖着同一支长笛。我一无所获地拐进榕湖北路，榕湖的幽密首先被一座裹着彩灯管的玻璃桥打破。路尽头的迎宾桥则把布达佩斯锁桥、法国凯旋门、中国古城门吊桥结合起来，这个地域身份模糊的怪物，一下子消解掉了我本来身处桂林的优越感。 33年前开放旅游以来，桂林兜兜转转走不出公园时代，被拦在公园大门外的市区却因精华的割离而显得空洞。不知道那几座地处市区的山峦，要接受多少代人的付费瞻仰才能解放出来，重造一个“城窄山将压，江宽地共浮”的桂林？1999年开始的“两江四湖工程”旨在改善城市形象，但仍找不到恰当的招术挽救它的寡然无味（至少夜间给树木打上绿灯，我在不下十个城市见过）。但不管如何，今天的桂林开始拥抱更多富有自由精神的创意。 我坐在梦幻剧场内，翻转舞台上演到数万年前海水淹没大地时，突然跳下一群演员，拖着一块似乎无穷无尽的海蓝色绸布，把整个观众席笼罩其中。绸布贴着我们的头发，模拟海水起伏，观众们好奇地瞪着彼此蓝光幽幽的脸，就像在潜水时遇到一群石斑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