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极丹麦

哥本哈根克里斯蒂安亚（Christiania）的乌托邦社区和瓦尔德马城堡（Valdemars Slot）的贵族世界，在丹麦这个冷静严谨的布尔乔亚社会中处在文化的边缘。不过正如库尔特•安德森（Kurt Andersen）观察到的，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形态有很多共通之处。图/玛尔塔•卡马里略（Martha Camarillo）、编译/叶会元 爱慕丹麦者与觉得它淡而无味的人，怀有同样的理由。 地球上没有一个国家像丹麦那样，更讲究意识、理性、健康、整洁、美德和友爱。丹麦人最早反对奴隶贸易，最早提倡免费义务教育，在社会福利问题上也是急先锋。21世纪还有哪个国家会在高速公路的服务区出售刚出炉的面包和香醇的葡萄酒？ 出国旅游的部分魅力在于，身处其它文化的核心地带，目睹并体味浓郁的异域风情——罗马教堂内部奢侈浮华、歌剧院般的装潢；上海那突然间变得犹如科幻电影《银翼杀手》（Blade Runner）场景的城市轮廓；东京清晨庞大的室内鱼类市场；法老的陵墓；斗牛；沙皇用琥珀建造的屋宇；简陋的小屋；奇异的风情、极端的特色。 丹麦的标志性场所提沃里（Tivoli）却是一座风格雅致、口味大众化并得到精心维护的公园，很受家庭喜爱；公园不大也不小，不故作风雅也不刻意追求复古；从中低档次（打田鼠游戏）到中等档次（一名丹麦人完美演绎美国流行老歌），再到中高档次（美国阿尔文•艾利舞蹈剧团演出），提沃里公园容纳了一切人们耳熟能详的娱乐活动。 在巴黎，漫步在巴龙•奥斯曼（Baron Haussmann，19世纪巴黎规划师）规划的林荫道上观赏宏伟的建筑，文学爱好者会想起那些曾徜徉于此、惹是生非的离经叛道者：兰波（Rimbaud，法国诗人，自小叛逆不羁）、于斯曼（Huysmans，法国颓废主义文学代表人物）、塞利纳（Céline，法国作家，由于二战时与德方合作，战后被认作法奸）、热内（Genet，法国作家、同性恋者，年轻时抢劫、偷窃，入狱后以《小偷日记》一举成名，深受萨特、科克托等著名文人的赏识）。而在丹麦哥本哈根宁静迷人、小巧雅致的市区漫游，人们想到的是汉斯•克里斯蒂安•安徒生（Hans Christian Andersen），然后可能是卡伦•布利克森（Karen Blixen，丹麦著名女小说家，以自己为原型写下了《走出非洲》）；但她以伊萨克•迪内森 (Isak Dinesen) 为笔名创作的作品似乎并未博得同胞的赞赏，在他们看来，这些作品太贵族化，异域气息太浓，太异想天开，太浪漫…… 因此，在我的曾祖从丹麦移居美国内布拉斯加州113年后，我第一次回到了先人的土地，并执拗地对这趟旅行做了如下安排：遍访这个国家游人可以造访且具有边缘化特点的地方，管它是神仙居，还是贫民窟。 阿兰•奥特森（Allan Ottsen）是我在当地遇到的一位见解透彻的人物。他是哥本哈根的银行家，典型的丹麦人——慷慨礼貌、没有偏见、容貌迷人。我在抵达丹麦后的第二天认识了他。 奥特森住在哥本哈根北面，距市里有45分钟车程。在开车把我们全家接到他家去用餐的路上，他说：“丹麦人确实不喜欢走极端。”举例来说，即便在如今右翼势力掌权的时期，奥特森也为他这辆奥迪汽车交了10万美元的税，几乎是该车售价的两倍。他对我们的惊讶抱以微笑，看上去并无痛苦懊恼之意。他说，按照严格的经济学观点，对这样的奢侈品征收将近200%的税收，其意图并不是为了大力提倡社会主义，而是一种文化现象——抑制对个人财富的炫耀。在丹麦，甚至一些边缘政党也走温和路线，而且丹麦媒体颇为自律，不嗜炒作。当然它是一个资本主义国家，但它并不屈从于美国的超级资本主义制度——绝大多数大型连锁店和超市周六下午五点以后及周日全天不营业。 “这就是扬特定律（Jantelov，在任何方面都不应感觉自己高人一等或特别优越），”奥特森说，他把J发成了Y的音，“我们丹麦人从来都恪守传统。” 我把这个词牢牢地记了下来。后来我得知，扬特定律这一“艺术来源于生活，生活又模仿艺术”的杰作，是另一位丹麦出生的小说家的发明。阿克塞尔•桑德莫塞（Aksel Sandemose）写于1933年的讽刺小说《穿越自己足迹的避难者》（En flyktning krysser sitt spor）认为，坚决主张克制、低调和千人一面也是一种偏执，这真是抓住了这类国家的本质。他虚构的丹麦扬特小镇教化镇民不要标新立异，不要把自己看得比别人更聪明优秀、更有见识或者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