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派

沿着9号高速公路向东面的温尼谢克县（Winnishiek County）进发，我们开进了山区。在我看来，艾奥瓦州东北部地区拥有美国最好的乡间美景，植被茂密、气候宜人，有些像新英格兰，但这里幅员辽阔，砂岩小山间缓缓淌下潺潺溪流，穿着牛仔短裤的孩子们依旧用藤杆和浮子在溪水边钓鱼，活脱脱马克•吐温笔下的汤姆•索耶。经常有小乌龟成群结队赶着过马路。我停下车，给这些小东西让道。我向左边望去，发现了一座大约只能容纳四名成年人的木结构迷你教堂。我在一本旅游小册子中找到了这座教堂的介绍，天啊！它竟然是世界上最小的教堂。 在宁静的斯皮尔维尔镇（Spillville），循着火鸡河（Turkey River），我们参观了收藏比利兄弟手工艺品的博物馆。比利兄弟的祖先来自捷克，这两位热爱木雕的农民从1913年开始利用冬季农闲时节，打造大型音乐报时钟。他们制作的钟，无论细节还是复杂程度都非常人所能完成。博物馆里一位戴着白色长筒手套、上了年纪的女讲解员带领我们参观，我最喜欢的是“旅行历史钟”。这口钟由灰胡桃木、橡木和白桦木制成，从基座到表盘到顶端，依次展现交通工具从帆船、蒸汽船到飞艇和飞机的演化。这样的钟无与伦比，其精密程度难以用语言描述。它旁边的一些作品也是如此，比如，“美国开拓者历史钟”敲奏出歌曲《亚美利加》的旋律，生动展现了欧洲移民在美洲大陆的开拓历程，并用小人像象征着人类发展的四个阶段。 自学成才的比利兄弟创造出这些钟表奇迹，不过是为了打发夜晚无聊的时间。相形之下，现代人宁肯浪费这样的夜晚，去看选秀节目，这足以证明人类的堕落。这是一家让人心灵震慑、同时感到羞惭的博物馆，对于我们这些不经风雨的当代人来说，艾奥瓦州一隅能存留下这处博物馆，简直就是福分。 淘宝去，是一个开车来回闲逛的最佳借口。你可以驾车穿行乡间，在平时没有理由驻足的小镇上歇脚，在平时根本不会留意的旧货前流连忘返——除非你真想掏钱买下它，否则建议你最好不要伸手把玩。90%的古董店老板都了解这点，因此他们只问一句：“想找什么特殊的物件吗？”除此之外并不热情推销。我很少一口回绝，通常会回答：“是的，你这里有最好的玉米饼煎锅吗？” 这种回答意味着我时不时必须出手买上一件，在德克拉（Decorah）镇的温尼谢克酒店（Hotel Winneshiek）住了一晚后我真下手了。温尼谢克酒店让我萌发了在德克拉镇住一辈子的念头：沿着上艾奥瓦河（Upper Iowa River）岸边的街道散步，期待奶油脆饼上的冰奶油锥顶永远不要融化，手机永远不要响。迪士尼公司真该将德克拉镇全部买下，运到佛罗里达，配上些满脸笑容的机器人，如果有人问路，机器人不光指路，还会问要不要搭便车。孩子们一定会很开心。实际上，我在温尼谢克酒店门口向镇上居民打听当地名胜时，便有过这种“遭遇”。这类事情只能发生在艾奥瓦。 在前往密西西比河的路上，我们路过伯茨维尔镇（Postville），看到了或开车或步行、穿着黑袍的犹太教虔敬派信徒。这点提醒了我们，镇上有全美最大的犹太教肉类加工厂，由一批多数来自纽约市的犹太教仪式派成员于1980年代开办。在艾奥瓦州，身着黑袍的宗教人士司空见惯。就在艾奥瓦州，具体地点我记不太清楚了，曾有一车面色阴沉、戴着高筒帽的再洗礼教徒集体回头向着从古董店走出来的劳拉行“注目礼”。当时劳拉戴着一副时髦太阳镜，身着牛仔短裙和粉色吊带背心。车子一直往前开，车中的人始终扭头朝着劳拉的方向望，直到力所不及为止。劳拉对我说：“我感觉自己好像是埃及艳后。”我相信，那一刻劳拉感受到了身为女人的幸福。 麦克格里（McGregor）镇曾是密西西比河上游一处繁忙的内河港口，我照例走访了镇上的古董店。这里的古董店数量极多，我又买下了两个玉米饼生铁煎锅。忽然间，多愁善感袭上心头，感觉自己好像成了另外一个人，变得和那些收留流浪猫的老妇人一样，成为杂物收藏家。这种“傻气”缘自我对童年在中西部生活经历的怀念以及对新鲜空气的向往。如果在艾奥瓦州再多呆上一段时间，来年冬天我一定会坐在自家车库内，点着蜡烛刻木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