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间的日子

Porini品牌的小型奢华帐篷酒店，一家位于Amboseli国家公园北面的Selenkay私人保护区，另一家位于Ol Kinyei私人保护区，距离Maasai Mara国家公园18公里，分别只设六座帐篷。这里配备了24小时守护客人安全的马赛勇士、照料起居饮食的马赛服务生和专业safari向导。在我逗留期间，几乎把衣食住行全部交给他们操办。 有时候你会埋怨起得太早或夜生活单调，如同抱怨某个减肥食谱中总是以苹果片代替牛肉。但你终会感激，它为你安排的不仅仅是“菜单”，还有不同的人生。 六分钟。 这是Amboseli Porini Camp的经理Peter申明的第一条规则，可惜我并没有记住。当我站在淋浴房里哼着歌，不慌不忙往发梢抹护发素时，花洒里的水戛然而止。 一定有不少人和我一样长期被酒店24小时的热水供应娇惯，对六分钟毫无衡量尺度。最后当我就着洗脸池的冷水冲洗完头发，并顶着一头泡沫尚在的湿发向Peter抱怨时，他摊开双手道：“唔，我真的很抱歉。”他的眼神确实饱含歉意和怜悯，但他依旧没有表态要多给我延长一分钟供水。 尽管如此，Porini Camp依旧能开出高价。原因之一是，它在这样的荒野之地为你制造了一小块城市文明的舒适。帐篷内几乎蚊虫绝迹，地板上铺着略带腥味的整张牛皮，粗犷宽大的原木床架上铺着印有野生动物图案的乳红色被褥，喷香松软。珍贵的洗澡水取自六公里外，用太阳能加热，并由马赛人注入帐篷外20升容量的水箱。在知道了六分钟的温水澡是多么来之不易后，我及时停止了抱怨。 同时Porini Camp又彻底隔绝了我们本来沉迷的生活方式。每天早上我会在享用熏肉和香肠之前先吃掉一盘新鲜的热带水果。没有了声色犬马的夜生活，你也别再妄想能赖在床上收看连续剧；太阳能发电的灯管亮度还不够你准确描口红，当然你也无需为手机充电苦恼，因为这里压根没有信号。 在第五天，我甚至有那么点自欺欺人，感觉自己已经脱胎换骨：肌肉紧实，皮肤黝黑光滑，心情如草原般开阔。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想体验自己成为另一种人。女人们或许想变成梅丽尔•斯特里普扮演的丹麦女人卡伦，男人也许会羡慕格利高里•派克扮演的硬汉哈利，他们和这片地域具有同样的特质。澳洲女孩Kristina在描述Porini Camp与其它酒店的区别时，把它们的魅力一语道尽：“它更狂野、更自由，也更神秘。” 第一次遇见Kristina是在sundowner（日暮小酌，流行于肯尼亚的活动，意指黄昏时分欣赏落日、喝饮料）时，她本来朝南而坐，这下回过头来朝我们挥了挥手。她的前方，辽阔草原的尽头，正屹立着乞力马扎罗山。 覆盖着白雪的方形山巅悬挂在半空中，粉红色薄云从它胸前掠过。在海明威时代，这座生长于炎热赤道的雪山还是一片承载了世界想象力的秘境，主人公借一只被冻僵在高寒之地的豹子，不断追问自己究竟来此寻求什么。此后，这番男人式的自我审问，鼓动了世界各路英雄前来登顶，仿佛真的可以在此寻找到人生意义。 小说外的乞力马扎罗见识了历史的荒诞。德国占领此地后，非要把这座有名有姓的雪山说成是自己首度发现，之后在德国威廉皇帝生日时，英国伊丽莎白女王又把乞力马扎罗山雪峰当作生日礼物送给他。 威廉皇帝当然没法把慷慨的厚礼搬回老家去，如今只要在肯尼亚接近坦桑尼亚的地方找片视野开阔的草原上坐下来，就可以与黄昏中的乞力马扎罗对斟畅饮。景色伸手可及，我似乎可以在空气中嗅到活火山的涌热，和山顶积雪的凛冽。不过真要到达他的身边，却还需要一天的时间。 Kristina自称今天已喝了两瓶，但愿意再和我们分享那瓶新开的白葡萄酒。随着西边日落，乞力马扎罗山隐入夜色，空气中燥热的尘粒沉落下来。马赛人披上厚毯子，爬上越野车的车前盖上固定的座位。借着马赛人手中那一束手电筒光，我们出发夜游。不多久光束落在一只母狮身上，她扭动胯部慢腾腾走进黑漆漆的丛林中去了。折返时，我看见Kristina爬到后座又取了一瓶葡萄酒，仰起脖子喝着，他们的越野车追随着母狮消失在黑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