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间的日子

在草原上仰望仿佛触手可及的蓝天白云，以为自己摆脱了地球引力，正在天空中自由游弋。肯尼亚的艳阳下，一切曝光的影像——人与自然的相处之道，传统与现实的不断撞击，都让何晴产生双脚无法着地的不真切感。 文/何晴 图/戴牟雨 我第一次吹响了哨子。 刚到Porini Camp (Porini帐篷酒店)，Evans就提醒我，遇到危险吹哨子。 除此以外，每个房间还配备了一盏应急灯。每当黑幕降临，狮吼四起，我都会抱着这两样法宝进入梦乡。 眼下，我吹了两声不见有人来，开始担心哨子也许只是一帖类似维他命片的心理安慰剂，于是提着应急灯夺门而出。 我很快在杂草小径上撞见了Evans和三名举着长矛、提着煤油灯的马赛人慌张奔来。 “发生什么事了？你的哨子声断了，我们判断错方向，所以来迟了。” 我羞愧地道出实情：我洗完澡后发现一只大蜘蛛在我的床头！ 酒店经理Evans让马赛人留在帐篷外，自己趴在地毯上整个上半身钻入床底，等他气喘吁吁地缩回脑袋时，已经把蜘蛛裹在了纸巾里。我为自己的蜘蛛恐惧症表达歉意，他阻止我，善解人意地说：“你做得对，有些蜘蛛真的是非常非常的毒。”他在“非常”上加了重音，虽然，我俩心知肚明，这不过是只善捕蚊虫的普通蜘蛛。 临走时他严肃地嘱咐我：“接下来不管再遇到什么，你只管呆在帐篷里吹哨子就行了，我可不愿意你独自出门时遇到夜间溜达的狮子、野牛或河马。” 我决心乖乖照做。 谁让我正身处此地呢？ “Here I am，where I ought to be。” 每当肯尼亚的灌木丛从晨曦中醒来，狮子沙哑的吼声正在远去，我不时会像卡伦•布里克斯（Karen Blixen,《走出非洲》的作者）般自言自语。 卡伦回想非洲高地的日子，常有强烈的错觉，以为自己曾一度生活于空中。而当我在草原上仰望仿佛触手可及的蓝天白云，则会以为自己摆脱了地球引力，正在天空中自由游弋。在肯尼亚的艳阳下，一切曝光的影像，都会让人产生双脚无法着地的不真切感。 Porini，在斯瓦希里语中意为“在荒野”。幸好，Porini Camp还不至于疯狂到在帐篷顶上开天窗，毕竟，它要顾及城市人可怜的安全感。毕竟，这不是卡伦或海明威笔下用爱情或生死来解释的safari（狩猎）。 但它也已经足够狂野。 帐篷区四周没有任何栅栏、铁丝网，完全向保护区内的野生动物（包括食肉动物）敞开。六个看起来毫无防卫能力的军绿色帐篷孤零零地散布在黄皮洋槐树下。帐篷四壁皆为细密纱帐，客人在床上便可卧拥嫩绿色的阳光和清新空气。 晚上点灯后如果要防“人”偷窥，可以把四面的布帘放下，但我从没那么做，因为此处的马赛族服务生个个谦恭有礼，我和狒狒还说不上谁更乐意看谁呢。如果真有头狮子来到帐篷外伴我入眠，那可是烧好几柱香才能修来的运气。 在到肯尼亚之前，我可谓是动物盲，不要说区分superb starling（栗头丽椋鸟）和Hildebrandt’s starling（希尔德布兰德椋鸟），就连松鼠和土拨鼠也常常混淆。但放下行李后不过一分钟，我就认识了go-away bird（快跑鸟），头顶传来的奇怪鸟叫，仿佛有婴儿吊在树上呜哇大哭。 “你听，他们的叫声很像‘快跑’！它们一旦发现猎人靠近，就会嚷着‘快跑快跑’，扑翅而逃，而其它动物听得此声也纷纷快跑了。”23岁的马赛男孩Edward肤色像极了黑巧克力，眼白和牙齿被衬托得格外光洁白净。他还坏笑道：“等明天早上你就会恨它们了。” 第二个清晨，几乎伴随着第一缕晨光，帐篷四周的千万只鸟同时开始啼鸣，简直像一出热闹的舞台剧。快跑鸟的嗓音并不出众，它们并没有真正打扰我安眠，倒是Edward自己在帐篷外一声雄浑气圆的“Hello！Morning!”吓得我睡意全飞。 这样的“叫醒服务”真是防不胜防，不像酒店电话可以一搁了事。如果得不到你口齿清晰地回应“Morning！”，他必定会在帐篷外一直吼下去。 一条矫健精瘦的影子从帐篷外掠过。片刻之后，我坐在露天靠椅上一边喝Edward留下的热咖啡，一边等待天色明朗。两三片辣味十足的浓姜小饼干彻底扫除了我最后一丝倦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