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江唱晚

在千岛湖的日子充满矛盾。镇上买不到一件像样的衣服（镇上最著名的品牌是阿迪达斯），酒吧统共三家，还维持在音响简陋的KTV时代；旅游服务不够个人化，没有船只供单独游湖；只能一次买齐4座或9座岛的观光联票，才能在途中顺便感觉下湖面风光；缺少风格独特的酒店，最为令人满意的开元地理位置稍嫌偏僻，周边设施不全。 事实上，官方从未停止将千岛湖从观光区向度假区转变的努力。在千岛湖的旅游规划图上，我看到了四家五星级酒店和度假村的效果图，都充满后现代设计感，且与山水融为一体，据说将于2008年前开业（曾在九江市某政府机构在千岛湖的考察报告中看到，为提升千岛湖的酒店规模和档次,五星级标准以下的酒店不予批准）。水上不夜城、杭州广电培训中心、水上体育休闲公园、国际航空俱乐部、珍珠半岛度假村等项目正在立项或规划中，计划投资两亿的世界第一座悬浮隧道——阿基米德浮桥正在试验中，建成后游人可以在这隧道中浏览千岛湖下千年古城风光；中科院一组专家不久前入住千岛湖。来年再来千岛湖，也许会有全新的面貌。在抱怨的同时我也暗暗庆幸——1982年千岛湖就被列为国家级森林公园，开始开发旅游，可能的过度开发在严格的风景名胜区管理前止步。关闭化工厂，封山育林，限制水产养殖，这一池好水是淳安人用安贫乐道换来的。设想若有几百个岛屿相继开发，建起无数国际五星级酒店、大型购物中心、精品酒店、各国风味的餐厅和酒吧、水系公共交通发达，将千岛湖变成一座庞大的水上城市，度假者不分四季地涌来，大量就业机会带来大量外来人口（接着想，不要停）……这573平方公里的青山绿水，每日一级的新鲜空气，夜空下的朗月星河，那些钱和现代文明无法交换的奢侈，还会在么？ 船过三都大桥算是正式进入富春江，水面突然收窄，人迹也越来越少。翻砂船、小货轮、出发时看见的两岸沿江居住的人家似乎都没跟上来，向后退去的只是山。时不时可以看到一线泉水从山上落下，落入半山就隐去不见了。船家关掉了马达，让船顺水漂流，我仍然记得那一刻的安静——江水拍岸有浅浅的浪涛声，两岸稀落的鸟叫有一搭没一搭的唱和，太阳精神涣散，阳光穿过雾气投射下来，懒懒的。数日来第一次见到阳光，摄影师羊男抄起相机一步跨上船头，引起小船左右摇晃。这是一条十人的竹棚小船，但此刻除了船老板就只有我和羊男两人，为了保持平衡，我不得不太太平平的坐在船内“压舱”。 小船连同船家都是租来的，梅城七里扬帆旅游码头提供富春江小三峡的游船服务。选择它而放弃220人同乘的游轮，只为独享片刻安宁。小船十分讨人喜欢，木船舱底细细刷了清漆，又擦得一尘不染，座位连在船身两侧，有漂亮的紫色海绵靠背和座垫。如果你自带茶叶，船老板会很愿意提供开水。船篷用竹篾制成，没有刷成乌突突的黑色，和船身刷了一样的清漆，成了一支金色的小船，在浑黄的水面上十分显眼。船两侧装上了玻璃窗方便乘客观景，窗户紧挨水面，我推开玻璃，把手浸到水里。“水不脏，那些都是山上冲下来的草，”船老板姓许，是梅城镇上人，在黄浦江上开了多年小货轮，回到家乡在旅游码头得到这么个轻省效益又好的工作令他十分满意。“长江三峡的山高，我们这里的水好，四月还好看，山上的映山红全开了(野生杜鹃，江浙两省常见)，到现在都谢落了。” “可惜水是黄的。” “不黄不黄，绿得很呢，进了葫芦峡你再看。” 许师傅说水原是清的，翻砂船挖水底的沙泥，把水搅得浑黄。“每年过年时有两个月清水，因为翻砂的人都回去过年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江水变黄的真正原因。 葫芦峡的水完满了我对于诗句中“绿如蓝”的想象，那是一种看来相当艳丽的色彩，碧绿中透着宝蓝，要不是身在山谷中，很难相信这是一种非人造的色彩。然而凑近了看颜色就消失了，从水面笔直的看下去，就看到了水底，盘结的水草和水中的游鱼都清清楚楚。我开始理解许师傅说起翻砂船时恨恨的神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