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苏古尔，北方以北

外面的雨没完没了下着，没人在乎它什么时候能停下来。大块木柴发出的劈啪声里，我们原本已经晒成深色的脸庞被烤得红艳，顺子用柔软的中国话谈着臧海（Jankhai），也谈着她们乘火车穿过蒙古戈壁的情景，还有与身材庞大的当地人一起挤俄制小巴的经历，颠簸的行走故事是她唇边的轻笑。她丰盈的嘴唇渐渐干硬，但眼睛里却满是桌子上即将融化的黄油一般香甜的光芒。 从比利时、法国、日本、美国，哪怕外星来的人，在这样的地方这样的时刻一样要同享无所事事，时间在此已经毫无意义，它缓慢地缠绕着你的手指，粘住了你的睫毛。 远处的山和树林，与云彩一起，静静地在湖上交错着身影，这游戏它们已经玩了千万年，至今乐此不疲。就在谁都没留意的那一刻，雨停了。 我们似乎时常要面临这样的窘境，碰到梦想之人和梦想之生活时，却往往不在计划好的旅途的终点，究竟是冒着败兴的风险继续坚持，还是就此罢手放弃未见的风景，谁又有确定的答案？哈特格勒“自然之门”在湖区的最南端，要看清库苏古尔就要忍痛作别。 所幸这颗森林里的明珠从不让人失望。《草原帝国》以及《蒙古秘史》里提及的，比游牧的蒙古人更早存在的狩猎的蒙古人，他们的生活环境就类似环湖的森林，——它们茂盛地占据了海拔2000米的高山，并在山林间留下星星点点美丽的草甸。那个曾让成吉思汗损兵折将的女首领孛脱灰塔儿浑（据说意为“大”而“残忍”），就是利用极易让人迷失的森林把草原部落当作猎物，一度伤害了大汗骄傲的心。 甚至在成吉思汗以前，驯鹿人（Tsaatan）就是这片森林的主人。他们能在外表相似却细节迥异的森林深处，轻易找到适合放养驯鹿的地方，为了生计，他们每年要迁徙十次。库湖畔有些夏季定居的家族，是被政府请来常驻的驯鹿人，但是他们其实也常常呆不完整个夏天，他们的小孩子可以用纯正的英语与你交谈，但若你拍照不肯给钱，他们还是会匕首相见。 在森林里，你时常可以碰见马匹和牛羊，但你未必知道豢养它们的人家把蒙古包扎在哪个背水的小山凹里；在每个转弯背后，也许是通往库苏古尔的一条涓涓溪 流，又也许是干涸已久只余石砾的河道。 有位阿根廷学者曾经跟驯鹿人生活在一起，他这样写道：“我连走出去小便的勇气都没有……每次冻醒，都暗自盼望妈妈（头领的妻子）能给炉子添些柴。我裹着鹿皮向炉子爬了爬，尽量紧靠着火坐了起来。就在我的血液慢慢恢复流动的时候，头领3岁的小女儿光着身子赤着脚走到雪地里，然后进来喃喃地说：妈咪，外面冷。” 如果说哈特格勒的“自然之门”，是世界大同的世外桃源，那么从通往臧海之路起，你就进入了奇妙分享的蒙古世界。笃信萨满教的驯鹿人，以及大部分已是佛教徒的喀尔喀蒙古人，还有好奇的游客，都是这里的居民。 在哈特格勒“自然之门”别过的年轻人，他们会骑着马、划着船，又或是背着大包健行过你身边。黄昏时分，一个已经被马奶子酒灌醉的男子，他让我骑他的马，给他的女人和孩子照相，还请我不要错过明天一早的那达慕，因为他养的几匹小马要去耍威风（我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不说英语的他是用什么方式让我明白这些意思的）。湖上飘荡的皮划艇上，是几小时前在Toilogt营地（很多人会把它念成toilet，厕所）打过招呼的一对加拿大老人，就在那，Ooggii在一场即兴起意的篮球比赛中扭伤了左脚。 负责臧海“自然之门”的，是Deegii的姐姐，她一副成熟泼辣的样子，即使你提出世界上最难解决的问题，也许她一时转身走了，但几分钟过后，她一定会带着个答案来找你。 她推荐我们试住“自然之门”的新木屋。这个二层小楼里，底层是几间卧室，二层是休息室和书房，进门处则是一个早餐厅。如果是家人一起来度假，在旺季可以免去预约时间到大餐厅里用餐的麻烦。 但是在这里用餐也会错过朋友们的那些表情，韩国来的男生对一盘牛肉面条大为称道，而比利时来的女孩则大赞牛油味很重的炒水饺是东方美味。当然这里很可能永远找不到那种与别人同声同气的感觉，同在一个屋顶下，我们还如同星星一般疏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