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华藏风

老家具上那些色彩斑斓的图案、那些用矿石颜料画上去的持久鲜艳的图案，注定会成为博物馆中的典藏。那些工匠生活在以前那个更加遥远僻静的西藏，画笔上的色彩单纯热烈一如内心。不过那些老家具已越来越少，就如同内地古董家具曾经发生过的那样：十年前玩家们谈论的是收藏像小房子一样大小的明代大床，现在人们买一块雕花木板、一扇古窗挂在居室墙上。价值数十万的老藏式家具多有从西藏西边的口岸出境，至于在北京经营的马建华，他十几年前每月都要从西藏运来四、五车老家具，现在一年里也就是那么几车。 藏族人的生活方式依然有新的追随者。他们给马建华带来新的生意：藏式装修。彩绘的木门、屋顶，和房中的帷幔……浓烈或者单纯或者简洁。他们也会购买新制的藏式家具。老家具是有限的，早晚会被买光。 玛吉阿米餐厅大概是北京喜爱藏文化的人最常去的地方。那家餐厅的牟向晖女士曾经和我说，他们提供的菜式来自藏餐、尼泊尔餐和中餐：“真正意义上的传统藏餐，是很简单的”。不过藏餐本身也在被丰富之中。这家餐厅有道常被点到的菜：烤蘑菇。这是牟向晖的先生泽郎王清根据小时候在草原上烤蘑菇玩的回忆创制的。泽郎王清是生于川西草原的地道藏胞，所以必须承认，玛吉阿米餐厅的烤蘑菇是地道的藏族风味。 作为一个外来的“飞碟”，仁安藏村在康巴地区保持着东南亚式温柔而严谨的服务规范；而牟向晖则直截了当地说，她不想把来自藏区的那些服务员管得“太规范”。她觉得顾客来到这里，1/3的原因是因为对藏族美食好奇，而更大的愿望是在这个水泥丛林的都市里感受藏族的文化气氛。 于是如果你在下午走进这家餐厅，这里很清净，有藏装的年轻人随意坐在那儿，看见你就站起来笑笑问你要什么。如果你还愿意坐到他们那张桌子上聊聊天，一切随意。如果你在晚上走进这家餐厅，这里极热闹，人多到伸伸手就能拍到另一桌客人的肩膀。站在麦克风前唱歌的姑娘，唱完可能又成了端盘子的服务员；正在上菜的服务员，也许正在随着旋律哼起歌来；小伙子高兴起来，会晃着膀子踱到某个人面前，手很技巧地一抖，献上一条哈达。而围桌的锅庄也是每晚都要跳几次的。 这里的老家具、陈列在墙边的老炊具、弓箭、猎枪甚至玛尼堆上的每个石片，都从西藏运来。泽郎王清自己设计每一家分店的内部装修，在使馆街是家庭式，在昆明是宫殿式，在拉萨有点像个书吧。这位前记者曾经为学习藏文书写、文法而辞职，在他接手拉萨八角街上那家老店前，他是个广告商。他接手的原因里，很大一部分是出于文化热情。至少对我而言，是先知道了这家餐厅，然后才知道了为玛吉阿米写诗的几百年前的高僧仓央嘉措。 那一天　闭目在经殿香雾绚旎中蓦然听见你颂经的真言 那一月　摇动所有转经筒却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　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帖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　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生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六世达赖仓央嘉措。他另有诗句被新近一部电影化去，几乎要成流行语了。 有谁不喜欢藏族山歌吗？才旦卓玛对内地人而言几乎比任何一位活佛都著名，一半藏族血统的韩红正在活跃并受欢迎，一点藏族血统没有的朱哲琴凭“阿姐鼓”曾名声鹊起。听说“玛多哈”组合的姑娘们还有一个妹妹正在英国读书，并想做些更原味的藏族风格音乐。藏族人唱歌是那么随意，我请租马给我骑的杜几七林教我一首山歌，于是他就唱道： 东方的建塘不是没有宝贝 太阳升起的地方 大宝寺就是最大的宝藏 旋律像山上的溪水一样流畅而曲折，他一口气地唱完，我一点反应都没有地愣在那里什么也没学会，那毕竟是人家血液里的东西。 距离感是存在的，即使已经身处康巴人生息的河流、草甸和山谷之中。躺在仁安藏村三米来宽两米多长的大床上，我无法抱怨这是席梦思而不是传统的藏式卧榻。那房子的中间同样是火塘，火塘边也有卧榻，而卧榻又是“外来人”会比较习惯的沙滩式。古镇落日时分的天空深青如靛，有火色流云随疾风飞渡。四方街上锅庄不为表演可随意参加，只是那风对我太冷太劲而康巴人则不以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