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西嘉，玫瑰与枪

日出时,草木的香味混合着小径上尘埃的干燥气味以及海水清爽的咸味。而夜晚,裹着遥远的以及切近的那重重叠叠的黑暗,只有波涛拍岸一刻卷起的白色浪花,有节奏地把黑暗撞开一道门。科西嘉，一个让人回归正常呼吸的岛屿，甚至语言的障碍都成了一道雕饰精美的屏风，你可以微笑着欣赏，但它不会要求任何回应。作者张迎带你走进科西嘉人满怀激情的生活。图／朱海 已经是午夜时分，玫瑰红酒的甜香还在唇齿间回荡。泡了一杯自备的铁观音，这也许是科西嘉唯一缺少的东西。（在法国任何地方要一杯热开水都是件让人不能理解的事，但是，如果你当这里是家了，就放心提出要求吧，或者可以圆滑地说，来杯红茶，但请不要把茶包放进去。）站在酒店第四层属于我房间的巨大露台上，只有一汪碧蓝的池水在夹杂着咸腥和寒意的夜风中荡漾，泳池底Le Maquis的标志来福枪碎成了千片。 从阿雅克肖（Ajaccio）归途中计划着要看的星星此刻已经沉进阴霾中，海湾远处阿雅克肖的灯火也已次第熄灭，连我露台边红色的蔓藤植物都褪成了墨色，裹着遥远的以及切近的那重重叠叠的黑暗，只有波涛拍岸那一刻翻卷起的白色浪花，有节奏地把黑暗撞开一道虚掩的门。 黑暗有各种层次，寂静也是。如果此时，我端着的是一杯泡了草药的科西嘉烈酒，我大概会在感冒以前醉倒此处，所幸这是一杯省人的清茶。虽然耳朵里有风声、海浪声以及那些捉摸不透的树林海滩的低语，但仿佛我所聆听到的，只有寂静。 第二天我才知道，我不忍入睡的同时，隔壁的BK正在跟她巨大的按摩浴缸斗争，我至今不明白在如此寂静的夜里，为什么能清楚地辨别露台边红色蔓藤簌簌轻颤的声音，却没能听到她的敲门声。虽然我这间卫生间里只是朴素的灰泥抹平的墙壁，只有不那么现代的浴缸，甚至，另一侧朝海的小窗上没有图案愉快的彩色玻璃，没有维多利亚风格的美人榻，但我一点也不抱怨。我躺在床上就能看见海，而且我有巨大的露台。就算是每年5月参加戛纳电影节以后来此度假的明星大腕，他们也要和我一样做出选择，Salini夫人很懂得给你多少，反正你总是要在美好之间取舍，人生亦是如此。 这是一个让人不舍得入睡，也不舍得醒来的地方。那些慕拿破仑之威名而来的人也许会极其失望，以阿雅克肖为首府的南科西嘉根本是个充满东方气质的静谧所在，也许整个科西嘉都是。这里有皇帝的故居、雕像，以及日益增多的与皇帝相关的旅游项目，但这里看不到野心和抱负，更很少见人们对世人眼中的英雄表达敬意。如果博物馆的导游或是你碰到的热情如火的朋友跟你讲起拿破仑，他们可能更希望你讲的是现任阿雅克肖主管旅游的副市长，被称为“拿破仑王子”的Charles Napoleon，他是皇帝兄长一系的后裔。即使他们长篇大论地谈及拿破仑，但那平淡得近乎冰冷的叙述也会伤害你的热情。他们更希望你只为科西嘉而来，因为此处离天堂很近。 很多人说，科西嘉来过罗马人、阿拉伯人、热那亚人，征服者们无一例外地爱上它，而很多移民到达科西嘉，往往不出两代，便当这里是他们的故园。这个小岛仿若一座海面上耸起的山脉，而围着它的是蓝色温柔的地中海，山地里有深绿色高大的柏树和栗树，海岸边是明黄色的地中海式建筑，它们有着美丽的红色屋顶。平静的渔村边可能就是陡峭的崖壁，而开不了几里路，你就已经身在丛林中。 Porticcio就是阿雅克肖附近悬崖海滩交错间许多渔村中的一个，Le Maquis就坐落在这里。酒店的名字意为遍植着岩蔷薇、乳香树以及石南花的丛林。而现在这个词已是专有名词，指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科西嘉丛林游击队”，这里的标志是来福枪，是反抗外来侵略者的独立战士的象征。 主人Salini夫人个子矮小，穿着深色颇有中国风格的衣服，袖子卷起丝绸的摺边。管你是明星还是普通的度假客，都一样可以享受她简单而结实的拥抱。未经提醒我绝看不出，腰板挺直、走路硬朗的她70多岁了。在她略嫌苍白的脸上，那双深灰色的眼睛依然迷人。她说话声调不高，但足以夺人注目，而那略略下垂的嘴角上挂着女性不多见的刚毅。人人称她是个“人物”，她最爱讲述的故事是自己是岛上最先取得驾照的两位女士之一，她那仿佛因为兴奋而变浅的瞳仁里，还依稀可见年轻时的不羁与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