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故乡君莫笑

我沿着克朗弗克大街（Kronverk Prospekt）走向玛蒂尔达•克舍辛斯卡娅（Matilda Kshesinskaya）的宅邸，她是丑闻不断的芭蕾舞女演员，也是俄国末代沙皇、倒霉的尼古拉二世的情人。这幢房子不仅是沙皇偷情的地方，在俄国革命中也起到了重要作用：布尔什维克在这里建立了据点，列宁曾经站在它的阳台上向群情振奋的工人们发表演说。俄罗斯政治历史博物馆（Museum of Russian Political History）就坐落于此，这倒恰如其分。里面的藏品众多，俄罗斯的政治历程一一展现。其中有一张苏联时代著名海报的复制品，上面一群金发碧眼、兴高采烈的孩子在欢呼他们拥有的快乐童年。 圣彼得堡到处是庸俗文化和极简主义之间的斗争。有一家新餐馆格调不高，不过令人惊讶的是，它的菜做得很好。俄式餐前冷盘（zakuski）是伏特加下酒菜，包括用伏特加烹制的三文鱼、滑溜的腌黑蘑菇和一盘浇着厚厚蛋黄酱的家常煮土豆。主食是俄罗斯熊肉饺子，柔软爽滑、口感丰富，隐约有呆在舒适的熊窝里过冬的感觉。穿着制服的年轻女招待向我们展现她迷人的笑容，露出32颗美丽的牙齿，还把一个旧时代的袖章紧绑在奶油般丰腴光滑的大腿上。在位于丰坦卡河（Fontanka River）畔的海神（Triton）餐馆，庸俗文化是最终的获胜者。从它的名字看，这显然是一家海鲜馆；如果你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这里有许多装饰会提醒你：天花板上悬挂着一条海豚；在你享用浓味鱼羹时，头顶上方有一条瀑布缓缓淌下；墙上、地板上甚至卫生间的水箱里都摆着玻璃鱼缸。刚走进餐馆，我看见一个胖嘟嘟的富家子弟，年约五岁，穿着“多尔切和加巴纳”（Dolce & Gabbana）名牌服饰，闷闷不乐地望着名贵的奥西特拉（osetra）鲟鱼在脚底下迅速游来游去。我不确定谁是他的父母，餐馆里尽是些身着灰色运动夹克和黑色套领毛衣、“积极主动”的俄罗斯男子，以及穿着黄色皮裤、爱慕这些男子的高个子女人。穿过店堂时，我听到旁边桌子上两个人的对话。 “我们该拿谢尔盖怎么办？” “这是个棘手的问题。” 的确如此。谢尔盖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他的未来已经确定，可即便是昂贵的食物也是好坏参半。用大量海盐和葱调味的三文鱼和金枪鱼生鱼料理十分可口；奶油沙司烤苏格兰三文鱼是一道非常简单的菜，但做得极为鲜美。不过龙虾嚼不动，应该拿回去重新加工一下。也许对谢尔盖也得这样。 经过一整天的狼吞虎咽，是该来点精神享受的时候了。根据俄罗斯东正教传统，今夜是圣诞前夜。东正教圣诞节不仅仅是日期不同。不像美国人以大把花钱采购来过节，俄罗斯人过圣诞节仍显得相当节制，一份简单的甜荞麦粥就足够隆重。为了参加午夜弥撒，我来到城里最主要的教堂——喀山大教堂（Kazan Cathedral），这是一幢典雅的19世纪早期建筑，仿罗马圣彼得大教堂（St. Peter’s）而建。走在通向教堂那一条条白雪覆盖、空空荡荡的街道上，我被昏黄灯光照亮的穹顶和音调渐高的悠长钟声深深地迷住了。教堂内笼罩着淡紫色的光线，薰香四溢，琥珀色的烛光在不停摇曳。我看见裹着羊毛围巾的妇女，她们厚厚的紫色眼镜后面藏着蓝色的眼瞳。前一天我曾经来教堂申请让一名英国摄影师拍摄午夜弥撒的照片。一位外表纯净、留着一撮淡黄色小胡子的年轻牧师愉快地答应了我们的请求。到了晚上，那位年轻牧师忙于主持仪式，结果我们遇到了一位上了年纪的教堂杂役。他的脸红得像甜菜根，歪嘴里只剩下一颗牙齿。我们告诉他，有位牧师已经同意我们来拍照片，但这个老家伙不买账。“这是我们的节日，我们东正教的节日，”他瞪着我那犹太人的鼻子说，“我们不需要你们这些人来这儿。” “圣诞快乐，”英国摄影师对他说。 第二天我确实度过了一个快乐的圣诞节。K.的女朋友亚娜邀请我们去她位于南郊的小公寓吃饭。亚娜一家来自俄罗斯联邦雅库梯亚（Yakutia）共和国，该共和国占据了亚洲大陆东北部大部分的地域，北半球最为寒冷的地方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