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容器中民国记忆的复苏

女孩洁带我们从南京饭店的餐厅穿至花园时，经过了一个宴会大厅。背景是三个弧线优美的大拱券，穹隆形天花板上三盏如巨型喷泉倒置的水晶灯璀璨生辉。地板上还留着轨道，半圆形舞台的下方能向前伸展出另一个半圆，这些细节让我揣测起它不凡的身份。 洁很快证实了这就是昔日国际联欢社的舞厅，现已改为南京饭店的宴会厅。房间两侧的座椅套上了金乳色椅套，每张桌上插着一株植物，已为晚宴做好了准备。 短短一圈参观后，洁就与我们熟络。她把我带到大厅中央说：“你能感觉到吗，地毯下面是弹性地板？在上面跳舞脚不会疼。”随后她又感叹：“我刚来工作时还没铺地毯，木地板打过蜡真是漂亮，简直能照出人影来。”似乎在电影中似曾相识的场面：在空旷的地如明镜的房间，两侧的巨大音箱里奏起华尔兹舞曲，穿紧身小马夹和西装的绅士与裙子蓬如莲花的女人在水晶折射的光线下，踩着柔软的地板旋转起舞。 而这一幕曾经的欢娱几乎是国际联欢社建造的理由。外交部曾把南京洋人们的联欢社放在三牌楼的将军庙里，但西方女子总觉得在古庙里跳华尔兹感觉不对。汪精卫答应为他们免费修建一所西洋风格的国际联欢社。泰基工程司的设计师梁衍设计的主楼高三层，采取圆形门厅、弧形线脚，今天在我看来有点像个易拉罐。 住在西康宾馆的日子，深夜总是要枕着网球场上那孤独的球落地声入睡，而清晨又会被京剧的唱腔吵醒。步行到宾馆门口去坐车，必会经过广玉兰下的美国大使馆旧址，禁不住想起那些荒诞而偶然的历史情节。解放军占领南京后，一位粗心的营长为给部队安排食宿带几名士兵误入美国大使馆，见屋内没人四处寻找。正在盥洗室洗脸的司徒雷登，突然见到陌生的军装和面孔，大惊失色地叫道：“Who are you？What are you doing？”而仅仅两个月后，这位七旬老人错失了一次北上与中共谈判的机会，而使自己的人生结局更为惨淡。 和我一样到中央饭店去住的人，大概也无非是想在怀旧的容器中自创一个梦乡。由于背对总统府可能威胁府院内的隐秘和安全，中央饭店建造七层最高楼的计划被否决，而变成了如积木搭成的下宽上尖外形。昔日的政治饭店，不允许开设舞厅，而孔雀厅的鱼子酱和鹅肝却做得出奇有名。它曾经如此奢侈豪华，以至于冯玉祥到南京来开国民党中央大会时住不惯，他声称坐在抽水马桶上心情紧张，宁可搬去朋友家的老公馆。而我的抱怨，却是作为三星级酒店没有宽带，冷热水要分开调温，回形走廊过于迂回漫长，太像一个过气贵族。 住钟山宾馆，运气好也许能撞见一场南京市民在励志社旧址举行的盛大婚礼。早在70年前，这里就举行过民国时期南京的第一次集体婚礼，现在又常常被浪漫的新人租用。在黄埔厅的看台上有几个座位被半墙包围，蒋介石和宋美龄就曾坐在简陋的包厢里看梅兰芳演出。张学良也常来骑马、打网球。这个昔日充满了生活气息的场所，是蒋介石效仿日、美军队的军官俱乐部所建，一号楼的汉白玉碑雕上至今留有字样:立人立己革命革心 蒋中正与励志社同仁共勉。而钟山宾馆的保安却忍不住埋怨一句：“当年建这些房子的钱都是宋美龄从打中原大战的资金里抽的。” 随后战争硝烟侵入南京，在抗战中汪伪国民政府把它设为军校基地，抗战结束在此处又设国防部审判战犯军事法庭，使南京大屠杀战犯受到惩罚。虽然红柱绿瓦、重檐叠顶、崇闳的宫殿造型从未改变过，但它似乎已因此获得百折千回的人格。 1948年5月29日，身穿黑缎马褂棕色长袍的蒋介石参观国立中央博物院，他用手杖指着宋徽宗的画像说：“我们现在的情况也危若累卵，如果我们的党员不再觉悟，殷鉴不远。”而蒋自己的故事也已成为别人的殷鉴。 这总让我莫名想到陈列在玉器馆里的那件银缕玉衣，冰冷玉石勾勒出人体和面部轮廓，而它的内部早已虚空。讲解员总会嘲笑玉衣主人的天真，他以为穿上用银丝缝缀的不朽玉石，就可以使自己死后躯体不腐。而我只是心疼，每个人在时间进程中各自的无助。 南京博物院广场侧面新建的仿古建筑中收纳了42万件文物，仅次于北京故宫和台北故宫。我最爱一楼珍宝馆里那顶乾隆时期的金凤冠，细微处可见金子做的龙须凤尾柔软到妖娆。它的脆弱和奢华，总会让爱美之人发会儿呆。 在梁思成主持下，设计师徐敬直设计修改出了一幢仿辽建筑。博物馆是客观全能的记录者。而坡度平缓的棕黄色屋面、粗壮有力的斗拱，包括建筑前无比开阔的草坪，都极力渲染着宫殿的气派，正符合这样的角色。 正如南京博物院，中山东路上的仿古民国建筑几乎都采用了中国传统造型和装饰，而这民族外壳其实又是由西方进口材料、西式房屋构架和现代空间布局所支撑起来的。矛盾、混杂、暧昧，不中不西的民国建筑似乎违背艺术审美所强调的纯粹性，同时也传达了当时微妙的政治心态：一方面是追随“三民主义”中的民族主义，另一方面又提倡跨文化建立新型国家的思想。 1929年12月，由美国建筑师墨菲、古力治完成的《首都计划》不仅定下了公共建筑采用“中国固有之形式”的基调，更定下了南京今天的规划格局。首先为了配合孙中山遗体奉安南下，一条贯穿全城的中山大道从长江边的下关码头一直修到中山陵，造就了新街口这样的市中心。同时，它也给今天的南京留下了1000多座民国建筑和一万余棵悬铃木。 南京城的规划几乎因中山陵而成立，同时它也是最具象征意义的民国建筑了。当时毕业于康奈尔大学的建筑师吕彦直，以整个陵墓成“自由钟”形的布局和寓意使方案胜出，“唤起民众，以建民国”正是政治所需要的确切表达。这个庞大而宏伟的建筑群按照孙中山的遗愿坐落在紫金山茅山南坡，背负青山，前临平川，依山势层层上升。 当连战一行来访时，经过了孙中山手书“博爱”的花岗石牌坊，从刻有“中国国民党葬总理孙先生于此”碑亭拾级而上，中山陵的392级台阶，他花了90分钟才走完。 而每当我独自走在漫长陡峻的台阶上时，总会升起难以名状的眩晕和焦虑，或许吕彦直就是以这样的方式让我们觉得历史人物的遥不可及。 连战在中山陵博爱广场发表讲演时，南京市民都见证了这一幕：夫人连方瑀微笑注视着丈夫的脸，等丈夫讲完后主动上前深情地亲吻一下。 在蒋介石和宋美龄情笃意深的时候，据说曾选一个天气极好的下午去中山陵园野炊。宋美龄把鸡蛋煎焦了，不好意思拿出来给蒋介石吃。可蒋却笑着抢过来，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一边连声夸“好吃”，而侍卫们则在一旁偷笑…… 在又一个冬日暖人的下午，南京市民们三三两两去中山陵郊游，大概从不会记得为这类若有似无的温情故事驻足流连。容器和容器中的记忆，真说不上到底谁能流传得更长久一些。惟独只剩时间，以既非政治又非爱情的方式重新阐释着民国情调。 资讯 颐和路公馆区：东至江苏路、宁海路南段，南至北京西路，西至西康路，北至宁夏路、江苏路范围内的公共区域。占地面积37万平方米，拥有各国公使馆、名人旧居等225处民国建筑，是南京最为集中的民国公馆区，是风格各异的建筑博览地。 总统府： 长江路292号 票价￥40 开放时间：4月15日-10月15日 ７∶30-18∶30 　　　　　 10月16日-4月14日 8∶00-17∶30 茶客老站： 太平北路58号1912区 025-84513303 招牌珍珠奶茶：￥24 民国大公馆： 太平北路58号1912区 A3-2 025-84411912 推荐：民国四珍菜，人均消费￥150（需电话预订） 涵碧轩： 长江后街8-3号1912区B13号/总统府后花园 025-84415578 以粤菜为主，中西餐结合 两人消费：￥100-200起 全景观房最低消费：300-400人 （最大圆桌可坐22人） 7 CLUB、RED CLUB： 都位于1912街区 江苏省美术馆： 长江路266号 025-84506789 人民大会堂： 长江路264号 025-84400400 福昌饭店： 中山路75号 餐厅：025-84719738 推荐：“民国菜精选”，两人消费：￥200 住宿部：025-84718181 套房：￥500/间 亨利之家兰园店： 兰家庄3号 025-57716816 83351739 两人消费：￥120 推荐：亨利经典情侣套餐：￥178/2人 小白楼： 虎踞北路185号 025-58775899 粤菜、淮扬菜 二楼两人消费：￥240起 主厅最低消费：￥150-200/人 天乐府：￥500/人 公馆菜食府： 莫愁湖东路458号 025-86522278 两人消费：￥100以上 大华电影院： 中山南路67号 025-84711797 南京饭店： 中山北路259号 025-86826666 餐厅为1936年梁衍设计，住宿大楼50年代杨庭宝设计 紫金楼标准间：￥280-500 总统四间套：￥2,000-3,988 西康宾馆： 西康路33号 025-86639690 美国大使馆旧址位于西康宾馆院内 标准间：￥280-480 中央饭店： 中山东路237号 025-83150888 标准间：￥350-528 钟山宾馆： 中山东路307号 025-84818888 励志社旧址位于钟山宾馆院内 标准间：￥398-718/间 南京博物院： 中山东路321号 025-84802119-2320 开放时间：星期一至星期日9：00-16：30 门票：￥20；每月第一个星期日免费开放 中山陵： 025-84446111-2145 开放时间：7：00-17：30 门票：￥40